第五十一章 名聲難得

得知廣陵王被抓的消息,郭時風只用寥寥幾句話就說服大將軍收他為幕僚,“廣陵王蒙難,江東人情惶駭,在下遊歷江東多年,熟知其人物、地勢。大將軍若欲向朝廷邀功,可立即在軍門前斬殺在下,若欲旁觀形勢、遙望江東,在下或能有所補益。”

郭時風正在喝酒,邀請樓礎加入,端杯講述自己的經歷,最後笑道:“大將軍留我,說明他志在千裏,這就好辦多了。”

樓礎也覺得如果父親真有向東看的野心,算是“可勸之人”,但他心中還是不安,看著滿面春風的郭時風,忍不住道:“端世子被殺,廣陵王在獄中大概活不過這個月。”

郭時風放下酒杯,指著自己的心說:“礎弟可知道,當我得知廣陵王被抓時,它跳得有多厲害?”

樓礎不知,但他能想象得到,郭時風被關押在軍營,生死懸於一線,本來是要證明廣陵王意欲對大將軍不利,結果卻是全然相反,他這個說客可謂一敗塗地。

郭時風繼續道:“礎弟、馬兄出身名門,即使是禁錮之身,所來往者也都是達官貴人。而我只是說客,好聽一點叫謀士,能敲開貴人的一扇門,就是莫大的幸運,能得貴人一杯酒、說上幾句話,就是莫大的成功。至於上下相得、言聽計從這種事,我只在書上看到過,自己從未遇到過。”

郭時風拈起身上舊衣的衣襟,“這身衣服幾個月沒換了,只能在夜裏洗凈、晾幹,白天穿上,這個冬天穿什麽,我還在找。”

“我不知道……”

“礎弟當然不知,不只是你,馬兄、廣陵王、大將軍都不知道,因為你們從來不用操心這種事情,連想都不必想。偶爾我也會得到一些賞賜,這只手接過來,另一手就得送給廣陵王身邊心腹,只有這樣,我每次去的時候,門才會是敞開的。”

郭時風受驚不小,喝得也有點多,起身來到樓礎近前,語重心長地說:“只有離開東都,離開大將軍,礎弟才會明白當一名說客有多難,機會往往稍縱即逝,你不一把抓住,用幾句話吸引對方的興趣,結果可能就是血濺當場。”

樓礎起身,恭敬地向郭時風拱手行禮,“郭兄高論,樓某受教。”

“哈哈,但你是大將軍之子,只要大將軍還在,這個身份總是有用,至少不會吃閉門羹。唉,我現在就後悔一件事,當初應該想辦法擠進太學,而不是一時偷懶,為誘學館所誤。”

“這又從何說起?”樓礎一直覺得自己在誘學館學到的東西很有用,遠勝於太學的正統之道。

郭時風笑道:“別誤會,誘學館的先生們都不錯,令我獲益良多,唯有一點,名聲太小,成才的學生也太少,到哪都不被重視,也難得被引見,能夠遇見馬兄、礎弟,於我如獲至寶。”

樓礎笑笑,“名聲可以自取。”

郭時風搖頭,“礎弟還是去不掉一身貴公子氣,你有大將軍的名頭可以借用,不懂平常人得名有多難,更不懂名聲會有多大幫助。論才華,太學那些書生有哪個比得上咱們三人?可他們能以門生身份直入高官之門,或相貌出眾,或言辭可聽,或文筆稍通,就能得到賞識,步步高升。”

郭時風擡頭看去,好像眼前真有一條“步步高升”的台階,“想那範閉,天下第一名士,朝廷屢征不至,隱居山中,可是任何人只要持他一封信,進京之後必成貴賓。可惜範名士學的是聖賢之道,看不上咱們這種人,我去拜訪過他,連院門都沒進去。”

郭時風長嘆不已,舉杯高歌,惹得帳外士兵掀簾看望。

“郭兄喝多了。”樓礎來奪酒杯。

郭時風將手臂高高舉起,“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橫屍不後悔。哈哈,來,礎弟,咱們再喝它三百杯!”

樓礎推辭,獨自出帳。

大醉的郭時風確實說出許多真話,但是現在用不上。

樓礎正要再去找喬之素,路上遇見七哥樓碩匆匆跑來。

“你跑哪去了?讓我一通好找,快走,大將軍要見你。”

這正是令郭時風羨慕不已的地方,無論如何,樓礎還是能夠見到大將軍,尋常說客連軍營大門都進不來。

大將軍召見營中所有樓家子孫,樓礎、樓碩趕到的時候,大將軍的話已經說到一半,兩人悄悄立於眾人身後。

“……除了老三,其他人都得隨我西征,樓家人說一不二,說從軍就從軍。家裏有事要交待的,寫信,讓老三帶回城裏。從今天起,你們就不只是我的兒孫,更是我麾下兵卒。誰也別挑,先從行伍做起,受幾天行軍之苦,吃不得苦,好,來跟我說,我親手給你在路邊挖坑,活埋算了,別給老子丟人。”

沒人敢反對,唯唯稱是,可是一想到明天就要穿上沉重的盔甲,跟隨普通兵卒一塊跋山涉水,眾人個個面露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