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酒意(第2/3頁)

歡顏低頭不語,過一會道:“先有可勸之人,才有勸說之辭,但夫子‘知其不可而為之’,身為女兒,我不能知而不說,更不能眼看著父王掉入井中。”

樓礎又何嘗不是如此,“可勸之人天下少有,非得是……有名有實之人。”樓礎想用名實之學做番解釋,話到嘴邊才發現沒那麽簡單,只能說出模棱兩可的“有名有實”四字。

“你很喜歡名實之學?”歡顏笑問道。

“少年從學,師從名實大家,剛剛窺到些門道。”

歡顏好奇,暫時拋掉煩心事,與樓礎一問一答,講說名實之學。

“名實之學與正統學問有重合之處,更有明顯不同,比較……比較直白。”

樓礎輕輕一拍桌案,“正是如此,正統學問教你做最好的人、應該成為的人,名實之問不求最好、不問應該,只要循名責實,這個‘實’就是直白。”

“好,那你直白地說,我是什麽名?什麽實?”

樓礎微微一愣,“你……循名責實不是這樣用的,非得聽其言、觀其行,大事之後方有論斷,看貌論人的是相術。”

歡顏微笑道:“怪不得名實之學沒有顯聞於世,說起簡單,做起來太難。”

兩人忽然無話可說,默默而坐,半晌之後,樓礎問道:“我一直想問,宗室子弟的名字裏為什麽都有一個‘釋’字?”

“你知道我的名字?”歡顏是郡主稱號,她另有名字。

樓礎搖頭,“想必也有一個‘釋’字吧。”

“嗯,其實原來沒有這個字,陛下登基之後,為顯示孝心,給皇太後修建大量寺廟,皇太後好佛,天下皆知。一開始只是個別人加個‘釋’字,後來所有人都加上,不論輩分。”

“原來如此。”

“你自稱心懷天下,卻連這點事情都不知道?”

“我的朋友不多,無處打聽。”

“我算是你的朋友?”

“你願意當反賊的朋友?”

“反賊自有公論,朋友乃是私交。十七公子若是時運不濟,我每年必為你灑酒祭奠,你若有靈,聽到‘不喝酒的張釋蟬’幾個字,就知道是我了。”

歡顏說到死,樓礎卻不在意,“哪個蟬?”

“並非參禪之禪,夏日鳴蟬之蟬,母親生我時,被外面的蟬叫得心煩意亂,說我是蟬蟲轉世,專門來煩她的,所以起了這麽一個名字。”

“然後呢?你煩到王妃了?”

歡顏聳下肩,“或許是吧,在這次回京之前,我好幾年沒見過母親了。”

兩人時喜時悲,時而高亢時而低沉,莫名地都有幾分醉意。

時間飛逝,外面忽然已是黃昏,一名宦者在門口道:“郡主,太後招見,請隨我來。”

歡顏向樓礎眨下眼睛,心照不宣,這是皇帝要見她,一是打聽樓礎說過什麽,二是檢驗郡主是否忠心。

樓礎起身拱手相送,看她走到門口,大聲道:“承蒙灑酒之意,我若得僥幸,而郡主蒙塵——你既戒酒,喜歡別的什麽?”

歡顏頭也不回地說:“半杯涼茶,一聲十七公子,足矣。”

歡顏剛走出去,邵君倩邁步進來,笑道:“樓公子無恙?”

“還好,就是肚子有點餓。”樓礎跟此人沒什麽話可說。

“宮裏盡是見風使舵之人,見樓公子失寵,連起碼的飲食也不管了。”

“也有恰逢好風,卻不敢轉舵之人。”樓礎淡淡道。

“呵呵,當時孤立無援,怎見得是好風?不過,還是感謝樓公子不言之恩。”

“不必,我的話只會讓皇帝認為是離間計,於你無傷,於我無益。”

“常人落水,往往亂抓,樓公子寧可自沉,我很感激。”

“嘿。陛下找到泄密者了?”

“嗯,婦人誤事,此話果然沒錯。”

“願聞其詳。”

“樓公子不知?”

“猜得大概。”

皇帝曾打賭說會盡快找出泄密者,邵君倩此來,就是要向樓礎宣布此事,以彰顯皇帝之智,於是道:“問題出在濟北王身上,他是陛下親弟,掌管皇宮宿衛,有些事情陛下不得不向他透露,好讓他有個準備,以防萬一。濟北王嘴不夠嚴,回家向王妃提了幾句,王妃聰慧,猜出樓家要倒,舍不得就這麽將女兒嫁出去,只為讓大將軍安心,於是想出一計。”

“是她讓芳德郡主逃婚?”

邵君倩搖頭,笑道:“濟北王沒有全盤透露,王妃只是猜測而已,萬一樓家沒倒,逃婚就會惹來麻煩,所以王妃還是將郡主送到樓家。”

“王妃只要逃婚之名,無需逃婚之實。”

“沒錯,樓家若是倒掉,王妃就會對外宣稱女兒逃婚,拜堂的人並非郡主,樓家若是穩固,再將郡主送回來,道個歉,假裝一切事情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