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4章 布衣將相之局(第2/3頁)

“這便你所說的,從人民中來,到人民中去?”

張蒼有些動容,他雖然不是出身貧賤,但亦不過是陽武縣一鄉豪,扔到鹹陽這種地方,仍是區區布衣。

“布衣卿相……這是多少士人的夢啊。”

戰國時代的士人很有進取精神,為入仕而奔走各國,或直接上書國君,或進行遊說,闡述自己的政治主張和政治方略,取得國君的信任後即被重用,由文人學士變為高級官僚。

但誠如黑夫所言,諸侯列國,還從未像黑夫這群人般草根的上位者出現過……

這布衣將相之局裏,他張蒼,亦有一席之地!

雖然這僅僅是黑夫的理想,付諸現實定有種種困難和意想不到的異變,但僅是這理想,就足以讓人激動萬分了。

周、秦乃至於歷朝歷代,哪一個政權最初興起時,那大廈的藍圖上,不是充滿理想主義的勾勒呢?

理想不是虛偽。

它是奠基者們對後來者的期盼。

也一個政體不論何時,都必須維持的“誓言”。

有人覺得惡心,有人不以為然,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冷嘲熱諷。

但仍有一些人相信:相信前輩血汗不會白費,相信一代代人為之努力,萬一,有一天這理想實現了呢?

政權強調理想,就如人須得記住夢想一樣,若有一天連這都忘了,我們也早已身陷現實泥潭之中,得過且過,再無未來。

“但這局面,無法永遠保持。”

可旋即,深悉人性之惡的張蒼篤定:“眾人之所以追隨你,是為了封侯之位,卻不一定能遵循汝期望的理念。彼輩既已登高位,便不再是昔日布衣,最多一代人,便與昔日世卿無異了!”

“是啊……”黑夫明白,若不加改變,仍按照春秋以來的套路來,這種布衣之局,最多維持二三十年,便會隨著打天下的人死去,而轉瞬即逝。

“所以需要一種,從底層向上上升的渠道,讓民間有才學者,尤其是六國故地的士人,能一步步,先為小吏,再為郡官,最後慢慢升至朝堂,參與天下決策的制度。”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一個沒有新鮮血液注入的政體,注定是一潭死水,只有提供一個穩定的上升渠道,才能讓政權最大限度保持活力。

“大秦在這點上,已較春秋及六國好許多,黔首甚至隸臣也能通過軍功爵為吏,更力行宰相皆發於州部,猛將必起於行伍,公子王孫非功不得屬籍,算是遏制了世卿世祿……”

但秦的軍功爵有兩個大問題,一是升上去就很難降下來,最後導致越來越不值錢,漸至敗壞。另一方面,享受這種制度的,是只占了天下四分之一人口的新老秦人,十年內被迅速兼並的六國,與這種上升渠道無緣。

“始皇帝未統一時,尚來者不拒,使天下士人集於秦,但一統後,除了那七十余博士外,君可曾見一個關東士人得身居高位?”

想來想去能找出來的,只有籍黑夫提攜,一路高升的陳平、曹參、蕭何三人了……

其余千石以上官員,皆秦人也,幾無六國之人!

陸賈、隨何,還有眼下六國反王陣營裏數不清的謀臣策士,都是本有才幹,卻在體制下未能進入上升渠道的人。更過分的是,因為秦吏豢養門客有限,地方豪貴又受到打擊,苦於沒有出路,關東士人自然只能積極加入到“反賊”的行列裏去了。

說句不好聽的,過去十幾年裏,在關東,秦就好比是取消了科舉的我大清,絕了六國士人的上升渠道,無疑是將他們推到了政權的對立面。

再加上本就盤根錯節的六國貴族,對重徭郁郁不平的黔首庶民,讀書人從中出謀劃策,這叛亂不劇烈才怪。

張蒼深以為然:“吾師荀卿便曾說過,雖王公士大夫之子孫也,不能屬於禮義,則歸之庶人。”

“故上者需下,下者需上。”

黑夫已有計較:“上者要下簡單,爵位隔代降級,後世子孫不肖者,便不能保有富貴。”

張蒼目視黑夫:“若如此做,你會得罪一大批造就這‘新秦’的功臣將士。”

“所以要徐徐圖之,至少在短時間內,不可驟然下達。”

黑夫看著張胖子的嘴道:“之所以告與張君,是知道你嘴緊。”

“蒼當守口如瓶。”張蒼點了點頭,但旋即覺得不對,什麽叫嘴緊,他總覺得這對話怪怪的……

黑夫倒未多想,勾勒制度需要思想家的智慧,作為荀子後學,又是自己鐵杆黨羽,張蒼是他想到的協助者第一人選:“至於如何讓下者上達州部、朝堂……”

張蒼少不了繼續推銷荀子的設想:“吾師荀卿又言,雖庶人之子孫也,積文學,正身行,能屬於禮義,則歸之卿相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