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3章 任俠(第2/3頁)

除了已經逝去的四大公子外,燕國的太子丹等人,本人或是王族公子,或是高官豪門,身居國都,別有領地封邑行俠養士,手下賓客,來自全國,甚至外國,數量以千人計,他們是勢力足以敵國的遊俠養主,可以稱為國俠。

次一級的遊俠,就是張耳這一類,他們或是土生土長的豪富,或者是與豪富關系密切的遊士,身居郡縣,饒有資產,一縣之內的遊俠,慕名附勢於其門下,人數可以數十百人計,可以稱為縣俠。

在六國,從縣俠到縣官的距離,並不遙遠。在秦國注定要被通緝捉拿的縣俠張耳,不管是黑道的遊俠兒,還是白道的官府,都混得如魚得水!他的名聲,不但超越外黃縣、及於魏都大梁,進而超越國界,成為梁、楚、趙都聲聞遐邇的名士。

只可惜,張耳的好日子沒持續幾年,現如今,他命運的第三次轉折,就要來了。

一月份,秦將王賁伐魏,大梁被圍。

二月份,秦國中更羌瘣帥偏師東進,二月中旬占領了陳留,並分兵攻略鄰近各縣。

距離陳留不過五六十裏的外黃縣,也無法幸免。

張耳也聽說過秦國最痛恨遊俠,尤其是他這種影響極大的縣俠,直接被認為是禍害國家的“五蠹”(dù),被斥為“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畢竟任俠風氣,是植根於人性中的自由放任,不願受社會群體約束的天性,簡直是秦國律令吏治的天敵!

一旦秦軍占領外黃,張耳肯定要被緝捕,甚至會丟了腦袋。

於是,在秦軍尚未到來之前,張耳便在走與留之間,躊躇不已。

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留下。

“我既然被魏王任命為外黃令,食魏祿米,佩戴魏印官服,那便不能棄城而走。”

張耳對自己的妻兒、賓客如是說。

“我當信如尾生,寧可在駭浪中抱柱而死,也不願離棄苟活!”

但在這大義凜然的背後,其實也有張耳自己的私心。

他從信陵君處學到了一件事:有取必予,有恩必報,講的是義;承諾的事,一定做到,救人之難,不避生死,講的是信。信義,這是任俠者生存於世的基礎,沒了這兩樣,他們就狗屁不是。

對張耳而言,比身死亡命更可怕的,是苦心經營多年聲名的墮毀。

所以他必須留下來,至少要抵抗一陣,讓世人知道,名俠張耳,沒有辜負魏國!

但老婆孩子,卻是要先送走的。

結束了漫長的回憶後,張耳拍著他結發妻子的手,繼續囑咐道:“汝等先去陽武縣,那裏尚且安全,藏身縣中,若是秦軍占領了那一處,也勿要慌亂,秦人驟然來此,一定難以查明各地人口籍貫,假裝當地人即可。等到戰事平息後,陳馀會派人來接汝等去趙地……”

陳馀,也是大梁人,好儒術,與張耳為刎頸之交,因為他比張耳年輕十多歲,便以父事之。

如今陳馀身在趙地,在當地小有名氣,有田產屋宅,他是張耳這一生最信任的人,能夠以妻子托付。

在送走了妻子後,張耳並未在外黃城外久留,而是讓親信守好脫身的隱秘地道,他自己則往府邸走去。

既然決定留下抵抗一番,那至少要打退秦人第一輪的進攻,但張耳知道,以外黃縣本身的武力,恐怕無法對抗那些秦軍。

魏國的主力部隊,早就在一月份時,被從陳郢回師的王賁大軍擊潰了,剩下的數萬人,被圍困在大梁,自身難保。寧陵君魏咎收攏了數千人,走保睢陽,也難以救援外黃。

城內的數千丁壯,大多沒有受過訓練,雖然可以鼓噪造勢,真正打起來後,卻難以依仗。

所以張耳手裏能用的,只有縣裏的兩百縣卒,若是加上他手下的兩三百門客,或許能勉強一戰……

張耳必須說服他們!說服那些來自梁、楚、齊各地的輕俠們,為自己效死!

……

一個時辰後,外黃張宅內,張耳讓仆人將府邸中的酒全部開封,又殺豬宰羊,將所有的賓客都聚集到院子中,置酒高歌。卻不談禦敵之事,而是深情地講述起了當年信陵公子的事跡。

“公子為人,仁而下士,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不敢以其富貴驕士。士以此方數千裏爭往歸之,致食客三千人……”

張耳端起酒盞,嘆息道:“耳門下,最盛時,也僅有三百人,不如公子遠矣……公子雖逝,但我每每思之,都覺得他仰之彌高啊!”

仰之彌高,這句話,張耳還是從好儒術的陳馀處聽來的。

門客輕俠們紛紛捶胸頓足,嗟嘆道:“公子真豪傑也!惜哉,吾等不能睹之一面。”

張耳笑了笑,便又說起了另一件事。

“秦破趙於長平,平原君求救於魏,魏王卻不欲相救。信陵君苦苦相勸,自度終不能說服魏王,又不願生而令趙亡,乃請賓客,約車騎百余乘,欲以客往赴秦軍,與趙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