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豈無功業書青史

西北河湟州,還未等上元佳節過完,大軍便已集結而來。

昏慘慘的天空上烏雲堆積,雖然沒有大雪飄下,也給人一種老天要將所有人都籠罩在這酷烈的苦寒中,掙紮不出的感覺。

漫卷的風塵中,山脈起伏若隱若現,風聲淒厲嚎叫,竟讓人有搖搖欲墜的感覺。

一行人馬,不過六七騎,全都是身披鐵甲,頭戴兜鍪,外裹披風,此刻正在一處山丘上靜靜勒馬而立。

被簇擁在中間的,就是如今風頭正炙的韓世忠,這老兵痞自從走了狗屎運,被少宰看中之後,可謂是戰功赫赫。

經過這幾年的磨礪,潑韓五渾身的邋遢氣質已然消褪得幹幹凈凈。臉上線條如刀砍斧鑿一般加倍分明起來,下巴上黑黝黝的一片,蓄有一股飄飄的短髯。

在他旁邊,就是楊霖派來的王稟,自然而然成了重點關注的對象,被韓世忠留在身邊。

畢竟現在他是以楊少宰的心腹自居,當然要關照下這個關系戶,不過很快韓世忠就發現,這個汴梁禁軍的小將,不是來混資歷的。

在這種苦戰中熬練出來的兵營中,從來不是以年齡來換取尊重,你是個什麽貨色往往一眼就能看出來。

王稟,就是天生的虎將,汴梁的風月氣絲毫沒有浸染這個沉默敦厚的少年。

聲若洪鐘,壓過風嚎,韓世忠大聲問道:“王稟,取吐蕃應該從何下手?”

“若能打下積石山,便可坐等吐蕃諸部來投。”

韓世忠嘴角一絲笑意一閃而逝,轉身拍馬回營,前幾次戰爭自己都是先鋒的角色,這一次輪到自己主持這西北十幾萬人馬,攻略吐蕃,是韓世忠期盼已久的機會。

遠處就是自己的大帳,王稟說的沒錯,打下積石山,吐蕃便如同失去了橫山的西夏,失去了主動進攻的機會。

男兒所求的功業,就在眼前,教他潑韓五如何不血熱慷慨。

眼前的吐蕃人四分五裂,正是最為虛弱的時候,吐蕃的內附在明眼人看來已經是必然。

這個地區的問題相當的復雜,自從唐時建國起,這就是個強大但卻畸形的帝國。

說它畸形是因為其先天不全,一個強大的奴隸制國家,一個地理環境並不得天獨厚的地區,出現了強大的世俗政權。

松贊幹布草創的制度,無論從政治上和經濟上並不能絕對的適應青藏高原,因此奴隸們層出不窮的暴亂就有持續生存的土壤,一個帝國不斷的被起義和紛爭、新舊貴族的矛盾所困擾,只能是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如今這塊土地成為佛教的勢力範圍,擁有著根深蒂固、對信仰毫不動搖的宗教政權。松贊幹布的制度,從開始就已經決定了,佛教勢力不斷強大到最後無法控制。

自墀松德贊之後,佛教勢力開始幹預政治,舊貴族越來越力不從心,僧人幹涉政權就如唐中期以後的太監攝政,到了可廢立弑殺君王的地步。

信仰宗教的人越來越多,宗教的勢力也越來越大,世俗政權再也不能抑制其發展,甚至僧人勢力能決定政權的生與滅,吐蕃地區成為了徹底的宗教政權。

但是這些僧人,只能控制藏民,卻沒有與之相應的強大武力。

面對不信佛的外部勢力,他們只能選擇妥協,或者滅亡。

只要大宋,給高層僧人開除足夠的條件,收復吐蕃就會事半功倍。

要知道,這裏的佛教也是分各種派系的,彼此間爭鬥不斷,這就是個自相殘殺的角鬥場,根本沒法團結在一塊,談何抵禦外辱。

……

大雪鵝毛般飄落,頃刻間路邊參差樹木盡白頭。

楊霖握著一個暖爐,站在城郊親自等待迎接,便是在群芳環繞的汴梁城,楊霖也絲毫不掩飾對徐月奴的偏愛。

遠處的車轅吱呦吱呦壓在雪地上,馬車內的妙兒掀著車簾,東瞧瞧西看看,小嘴一停不停。

“小姐,你看汴梁的樹好高啊。”

“小姐小姐,你快看那座道觀。”

“哇,好多的人。”

……

徐月奴哪還有心思跟她亂看,手捏著裙角,難得地露出一絲羞態。

一年不見了,待會該怎麽面對薄情負心的郎,要不要故意不睬他,那樣他會傷心嘛,還是算了吧。

我一會先低著頭不說話,看你怎麽解釋,嗯,就這樣。

打定了主意的徐月奴滿心歡喜,嘴角掛著一絲傻笑,芳心中好似一顆熟透的葡萄炸裂,酸汁甜汁一股股漿湧而出。

打定了主意給楊霖一個軟綿綿的教訓,徐月奴低著腦袋給自己打氣,不一會妙兒一聲驚呼:“天爺,那個雪人莫不是楊少宰?”

徐月奴嗖的一下,竄到車外,只見楊霖手捧著一個暖爐,帽子肩頭全是雪花,站在遠處朝著自己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