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一統(第5/20頁)

公元587年八月,楊堅突然下詔,要求蕭琮去大興(隋朝國都,臨近長安)朝見。老大征召,蕭琮盡管滿腹狐疑,但也不得不去,該年,他帶著文武官員兩百余人,踏上了西去的道路,八月十八日,蕭琮抵達了大興。

然後,楊堅再度下令,派性情苛酷的大臣崔弘度帶兵戍守江陵。當崔弘度大軍抵達都州時,西梁的宗室終於開始出現恐慌了——安平王蕭巖(蕭琮他叔),義興王蕭獻(蕭琮他弟),這二位就覺得崔弘度要進軍攻擊了,惶恐之下,二位慌不擇路,立即派使者去了南陳的荊州刺史侯慧紀那兒請降,然後,侯慧紀派兵去了江陵,再然後,二位王爺就帶著十余萬人口,投降了南陳。

從派人跟侯慧紀聯絡,到帶著十余萬人口入陳,這其中,整整花了二十六天,將近一個月。在這一個月裏,崔弘度大軍靜靜的,默默的,在都州停留,什麽事都沒做,眼睜睜看著蕭巖帶人出逃——要知道,都州離江陵,也就七十多公裏,崔弘度如要阻止,實在是易如反掌。

崔弘度能阻止而沒有阻止,只能說明一件事——他不想阻止。崔弘度之所以不想阻止,因為,楊堅導演的一出的大戲,正在漸入佳境。

當楊堅聽說蕭巖投降南陳後,他的態度是“益忿”,然後他對高颎表示:“我為民父母,豈可限一衣帶水不拯之乎!”於是,楊堅下令大量制造戰船。

於是,有好事者就來勸諫楊堅,說陛下啊,咱造戰船是不是不要這麽大張旗鼓?私密著點?楊堅當即駁斥:“吾將顯行天誅,何密之有!”

楊堅非但不想私密,相反,他還命人將造船時削下的木屑,全部投入長江,任其順水流下,他還表示:“若彼懼而能改,吾復何求!”

讓我們揭開謎底吧,這個謎底,就是兩個字——借口。

大凡戰爭,在開戰之前,交戰雙方都會打一打口水仗,其目的,就是要占據道德制高點,表明,我打你,是以順討逆,而你打我,則是不合道義。

為此,中國出現了一種文體——檄文,專門用於戰前痛斥對方,水平高的,能七彎八繞的把對方祖宗十八代都罵進去,然後,你還得誇他——罵的真有道理。

甚至,中國歷史也有因為檄文寫得好而一舉成名的,比如說,官渡之戰前,袁紹方面的陳琳,就寫了篇檄文,把曹操罵了個狗血淋頭,順便他還挖墳掘墓,把曹操的爺爺曹騰給痛斥了一頓,據說,曹操當時還害偏頭痛呢,一看這文,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再然後,咦?頭怎麽不疼了?為此,官渡之戰曹操打贏後,非但沒有殺掉陳琳,還把他引入了自己的幕府。

之所以要打口水仗,要寫檄文,是因為中西雙方的戰爭理論(中國的《孫子兵法》、德國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裏都認為,戰爭,一定是正義戰勝邪惡,換句話說,你要想打贏戰爭,就必須造成一種你是正義方的輿論。

於是,這就造成了一種現象,那就是,國與國之間的戰爭,都需要一個借口。這個借口,就是奠定“我是正義方”的理論依據。

楊堅搞這麽多,無非就是需要這一個“顯行天誅”的借口,他想要一上來就站到這場戰爭的道德制高點上。

所以,從一開始征召蕭琮入京,到後來派遣崔弘度率軍駐守江陵,再到後來縱容蕭巖投奔南梁,這都是楊堅的計策,西梁,不過是楊堅的誘餌,而他的醉翁之意,則是直直的指向了南陳。

南陳上當了,他們讓楊堅找到了借口,原本在軍事上就處於下風的南梁,從這一刻起,就已經再也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有個叫皇甫績的哥們,就看出了楊堅的心思。這哥們在被任命為晉州刺史,即將上任時,還跟楊堅分析了一番隋朝必滅陳朝的道理:“大吞小,一也;以有道伐無道,二也;納叛臣蕭巖,於我有詞,三也。陛下若命將出師,臣願展絲發之效。”皇甫績的“三也”,就赤裸裸的把楊堅的心思給說出來了。

以此,公元588年三月,楊堅正式下詔,討伐南陳,詔書內容是:

陳叔寶據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劫奪閭閻,資產俱竭,驅逼內外,勞役弗已;窮奢極侈,俾晝作夜;斬直言之客,滅無罪之家;欺天造惡,祭鬼求恩;盛粉黛而執幹戈,曳羅綺而呼警蹕;自古昏亂,罕或能比。君子潛逃,小人得志。天災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鉗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德違言,搖蕩疆場;晝伏夜遊,鼠竊狗盜。天之所覆,無非朕臣,每關聽覽,有懷傷惻。可出師授律,應機誅殄;在斯一舉,永清吳越。

這封詔書,就是我們所謂的檄文了,應該說,寫的是相當有水準的。再然後,楊堅就命令把詔書抄錄三十萬份,遍發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