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八月】

杜月笙此人的性格,極其復雜,大義雖然不失,但小節卻虧得嚴重。

錢是個好東西,杜月笙為了錢,可以不顧老百姓死活,比如長期從事鴉片貿易。

與此同時,杜月笙又仗義疏財。只要他把你當朋友,那麽一切都好說,江湖上公認的,杜月笙值得性命相托。

周赫煊之所以非常放心的把藥品交給杜月笙,原因很簡單——杜月笙喜好名聲,講究義氣,並且極度渴望得到認可和尊重。

比如,杜月笙喜歡做慈善。他還發起倡導,號召青幫大佬把過生日收的禮金,全部捐獻給慈善組織,並親自擔任上海紅十字會副會長。他歷年所捐善款,總是排在上海捐款榜的前三名。江南地區若遇災害,杜月笙也總是第一個站出來賑災,速度往往比政府還快。

這就是在邀名。

又比如,但凡有社會名流落難,不管是軍閥政客還是大學者,只要上門找到杜月笙,他必然奉為座上賓,且鼎力相助,銀子給得再多都不眨眼。

這就是渴望得到認可。

名聲,是杜月笙最看重的東西,他答應周赫煊的事情必然全力去做,可信度遠高於國民政府的官僚。

而且從某種角度來說,杜月笙還是一個愛國者……

歷史上,淞滬會戰爆發之時,杜月笙主動提出計劃:在長江下遊沉沒自己輪船公司的船只,用以阻擋日本軍艦通行,同時為中國將領提供自己的防彈汽車。

杜月笙還組織青幫力量,全力配合戴笠的特務行動。並將發起組建“淞滬別動總隊”,共有8000多名民兵,其人員構成為:商店店員、地皮流氓、國黨潰兵、失業工人、公務人員等等。

雖然杜月笙的別動總隊是一幫烏合之眾,被日寇打得潰不成軍,但他們至少參戰了,沒有屈膝當漢奸——最後一支別動分隊,1938年2月才撤出上海,那時候淞滬會戰都結束三個月了。

上海別動總隊雖然潰敗,杜月笙還在繼續組織地下抗日行動。直至日軍進入上海南市,杜月笙才逃去香港,繼續在香港進行抗日活動。而上海青幫的地下抗日鬥爭,持續了足足三年,杜月笙一直都在遙控指揮。

國難當頭,幫會也是愛國的。

不僅是青幫和洪門,四川的袍哥會,同樣湧現出許多愛國團體。

……

八月五日,《春望》詩刊正式發行創刊號。

周赫煊為紀念趙、佟兩位將軍的《沁園春》,迅速在大江南北流傳開來。國共兩黨的報紙也極為配合,大力宣傳趙登禹、佟麟閣的英勇事跡,把他們奉為抗戰軍人的英雄榜樣。

《春望》由此打開場面,成為愛國青年爭相傳閱的刊物,每天都有無數詩稿從全國各地寄來。

郭沫若也從日本回國了,並擔任上海文藝界救亡協會機關刊物《救亡日報》的主編。不管這位先生私德如何,但他的愛國精神是不容置疑的。他曾在老蔣清黨的最危險時刻加入共黨,也在中華民族最危難的時刻回國,能做到這兩件事,應該獲得後人的尊重。

徐志摩家中。

龐德正在閱讀報紙,隨著中國時局變幻,他暫時放下對《易經》的研究,轉而關注中國人的愛國精神。

昨晚,龐德還給摯友艾略特寫了一封信,說道:

“當我還在美國的時候,就對中國文化深深著迷,對中國展開過各種幻想。在我的幻想當中,中國神秘而傳統,這裏的男人留著辮子,這裏的女人裹著小腳,有著精美的瓷器,有著柔軟的絲綢。就像印度一樣,中國應該是個未開化的民族,底層人民蒙昧無知,上流社會頑固保守,知識分子優雅排外……”

“而當我真正來到中國,發現跟我的幻想有很大不同。前兩天,我跟哈恩小姐(項美麗)進行了一番交流,她對於中國的了解深入透徹,令我大為震驚。中國政局雖然四分五裂,但卻有強大的民族凝聚力,就連很多不識字的底層貧民,都是令人敬佩的愛國者……”

“中日兩國已經開戰,這是一次全面戰爭,我看到中國人異常團結。昨天,哈恩小姐和她的中國情人邵(洵美),邀請我到一家戲院觀看演出。據邵先生介紹,演出的劇目分別為《楊家將》、《穆桂英掛帥》、《嶽母刺字》、《蘇武牧羊》、《花蕊夫人》,都是中國著名的愛國戲劇,其中《花蕊夫人》的編劇還是周赫煊先生和他的朋友。演出過程中,中國觀眾瘋狂拍手叫好,還有人站起來大喊‘幹死小日本兒’。”

“而在前往劇院的路上,我還看到上海文藝界救亡協會發起的募捐活動,人們排著長隊,非常有秩序的捐出救國款。這跟平時亂糟糟的中國人非常不一樣,他們是如此團結,如此遵守紀律。”

“這個國家正在沸騰,就像是受傷咆哮的獅子。中國現在有一首歌非常流行,這段時間我在廣播裏反復聽到,歌詞是這樣的: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起來!起來!起來!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