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真小人

周慎行來訪的時候,賈環正在屋子裏陪寶釵說笑。賈環是拿安靜、美麗的香菱當模特,對著她畫素描畫。而寶釵對繪畫頗有涉獵,在賈環身邊,看著夫君畫畫,點評、建議、說笑。

她早有一副賈環在婚前憑著自身記憶給她的素描畫,惟肖惟妙。是兩人愛情的見證。

紅樓原書第四十二回,惜春要畫大觀園,寶釵列出一個單子出來。要寶玉幫著準備材料:

頭號排筆四支,二號排筆四支,三號排筆四支,大染四支,中染四支,小染四支,大南蟹爪十支……青金二百帖,廣勻膠四兩,凈礬四兩。礬絹的膠礬在外……柳木炭一斤,三屜木箱一個,實地紗一丈,生姜二兩,醬半斤。

由此可見,寶釵對繪畫,是有很深的了解。否則,一般人絕沒有她說的那麽清晰、明確、詳細。

當時,黛玉聽了,笑寶釵,對探春道:想必他糊塗了,把他的嫁妝單子也寫上了。

探春說給寶釵聽。

寶釵笑道:“不用問,狗嘴裏還有象牙不成!”一面說,一面走上來,把黛玉按在炕上,便要擰她的臉。黛玉笑著忙央告:“好姐姐,饒了我罷!顰兒年紀小,只知說,不知道輕重,作姐姐的教導我。姐姐不饒我,還求誰去?”

寶釵將黛玉給按在炕上,要擰她的臉,黛玉求饒。那畫面……嘖嘖!接合上下文,這是姐妹間的玩笑,是長姐在“教訓”頑皮、嘴快的妹妹。而從賈環的角度……

當時,黛玉求饒,寶釵就放開她,笑指她道:“怪不得老太太疼你,眾人愛你伶俐,今兒我也怪疼你的了。過來,我替你把頭發攏一攏。”黛玉果然轉過身來,寶釵用手攏上去。

當然,那是寶釵和黛玉關系已經和解之時。

賈環正和妻妾們說笑時,外頭的小丫鬟來回,說周慎行來找,賈環便從後院出來。

他沒有寶玉那麽騷包,出門都要換一身衣服才行,穿一件平常的文士衫就可以見客,並不算失禮。正廳之中,錢槐上了茶水,悄然的退出去。

蠟燭、油燈點燃,廳中燈光明亮,明亮如白晝。

周慎行拿起瓷碗,抿了一口茶水,贊道:“果然是好茶,好氣派。子玉家中不愧是百年世族。”豪奢之處,非同尋常。比如,這蠟燭,點的就非常多。

賈環和周慎行結交的並不多。當日他的婚禮,周慎行也曾前來。但,終究是不如範錫爵等人親近。微笑道:“玉繩前來,所謂何事?”

周慎行哈哈一笑,“無事不登三寶殿啊。”說著,將中午眾同年在棋盤街“葉開十裏香”茶樓中商議的事情說了一遍。他勸道:“賈兄名滿天下,聲名傳於婦孺。理當振臂高呼,吾等願附於驥尾。”

這高帽帶的!

賈環不為所動,拒絕道:“此事事涉家父,我為人子,不能上書。望周兄,諸位同年見諒。”

周慎行道:“誒……賈兄,天子之意,非為擢升令尊,實為轉移視線,想要冊封貴妃。賈兄正人君子,難道不該上書阻止?”

賈環不語。

周慎行又道:“賈兄,此乃同年之中的領袖之爭。若是你不去,翁兆震獨領風騷,則三百同年,人望盡歸翁兆震。你的名聲,就付諸東流。”這是打利益牌。

賈環搖搖頭,任周慎行舌燦蓮花,就是不同意,道:“我不會上書。周兄請回吧。”

周慎行就翻臉,作色道:“賈環,你是怕了麽?國朝養士一百五十年,朝廷多事,正是吾輩仗義執言之時。吾輩身負新科之望,如何一言不發?你真是太令人失望。告辭!”

周慎行一甩衣袖,一臉正氣的離開賈府。

賈環坐著沒動,慢慢的喝了一口茶。

周慎行的話,他是同意的。這算是新科進士之中的領袖之爭。若是他不出頭,素有人望,得劉大學士看重的翁宗道就講成為乙卯科進士的領袖。

翁宗道,正人也!

今科同年的人望落到他身上,賈環再要和他競爭,就處在下風。而混過官場、職場的等人都明白,晉升的機會、職位來臨時,往往同僚就是最大的對手。

但是,他作為人子,絕不能在這件事情上發聲。哪怕不是彈劾賈政,而是攻擊天子。國朝以孝治天下。百善孝為先。從來沒有聽說,兒子阻攔父親上升的事。

所謂的大義滅親,這真的只是說說。你不達到朝廷的高位,學王莽玩這一套撈名聲,基本就是把自己毀了。在外人眼中,你這是不孝!連父親都能背叛的人,誰還敢用?

所以,在什麽位置,做什麽事,說什麽話。這叫屁股決定思維!

賈環敢肯定,如果他上書,這將是他一輩子都洗不掉的汙點。很多時候,消息在傳播的過程中會失真,不是你能分辨的清楚的。這就叫作:人言可畏。到時候,別人就只會以為他是個連父親都會背叛的小人、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