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瀾 第七十七章 前哨

梁成沖眺望遠處的山巒,四望去皆是秦嶺東麓的深山老林,武關河藏在其間閃耀著粼粼波光,蜿蜒往東南而去,仿佛銀色遊龍。

此前,梁成沖有意將南陽北面方城、舞陽的防禦交給成翼,但是河中軍在汝陽給陳芝虎打得大潰,梁成翼僅率不到一萬殘兵退到舞陽,使得南陽的兵力頓時就捉襟見肘起來。

對於梁氏,失去南陽,將徹底淪為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但下面的將士心態又不一樣。

河中軍在汝陽的潰敗,嚴重影響到南陽將卒的士氣跟抵抗意志。前些天就有一名小校想拉二三十人逃入深山去做盜寇,在出逃前給發現,都給梁成沖拉到校場,斬首示眾。不過,中高層將領裏,猶有不少人主張撤出南陽,避開燕胡二十萬大軍的鋒芒。

撤,往哪裏撤?梁成沖心裏苦澀,董原能將信陽讓出來叫南陽兵馬避入嗎?

不戰而撤,而燕胡不費吹灰之力得去南陽,打通南進荊湖的通道,林縛會繞過他們?

對淮西,對淮東猶有選擇,但對南陽諸人,南陽一戰是非打不可,只可惜下面的將卒心志不堅。

有二三十人牽馬登山來,停在半山腰,元歸政將袍襟撩起來,獨自艱難地登上險峻的山頭,循著梁成沖的視線望去,似乎擔憂從關中而來的敵兵繞過武關,從丹江那邊滲透到南陽的南面去。

“嶽冷秋應該快到南陽了。”元歸政說道:“要不是我先回去見他?”

嶽冷秋來南陽,梁成沖在西線脫不開身,元歸政總要與他見一面。

梁成沖搖了搖頭,說道:“我也回南陽去。”

梁成翼在汝陽吃了這麽一個大敗仗,使得方城、舞陽的守將,未必甘願受他節制,梁成沖也就不能留在武關,必須回南陽去坐鎮。

元歸政示意周遭扈從先下山去,他與梁成沖單獨留在後面,壓著聲音說道:“倘若淮東不相援,成沖當如何處之?”

梁成沖腳下步子一停,看了元歸政一眼。論輩分,元歸政是他的姨父,論親疏,太後及永昌侯府在江寧城裏還想要緩一口氣,梁氏的兵權就不能徹底的淪喪。

梁成沖舔了一舔嘴唇,說道:“請姨父教我。”

“重在守沁陽。”元歸政說道。

南陽盆地,地勢上通過方城道北接豫西平原,通過淯河(今南陽白河),與漢水相通,當南北要沖。

淯河發源於伏牛山玉皇頂,橫貫南陽盆地的西部,經新野縣往南,於樊城匯入漢水。淯河是為南陽盆地裏的主要河流,也因為淯河,南陽盆地在地勢上,更多的與襄樊連為一體。南陽城就坐落在淯河之畔,是控制整個南陽盆地的重心。

而泌陽縣城位於南陽盆地的東部邊緣,緊貼著桐柏山西麓。

相比較南陽城,泌陽縣城在地勢上唯一的優點,就是控制著東接淮西信陽府的桐柏山谷道。著重守沁陽,實際就是要在萬不得已之時,可以將南陽最後殘存的兵力撤入桐柏山,撤入淮西。雖說南陽丟掉,梁氏將失掉最後的立足之地,但是撤入淮西,總比全軍隨南陽城覆滅要好一些。

“我此來南陽,太後額外吩咐我一聲。”元歸政壓著聲音繼續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梁成沖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他這時將南陽城的眷屬、輜重往沁陽轉移,無疑是相當明顯的向軍民釋放他要棄守南陽,撤入淮西的信號,這叫外圍的守軍還如何有堅守方城、舞陽、武關、丹鳳、新野、淅川等外圍城池的信心跟決心?

都說猶豫不決是兵家大忌,但事臨頭來,委實叫梁成沖猶豫難決。

這時候西邊群山裏有數炷黑煙騰起,晴空之下,筆直的煙柱直沖雲霄。這是烽煙傳訊,應是有敵兵接近丹鳳縣城。

梁成沖、元歸政以及在半山腰間停留的扈從,都緊張地往西邊望去。但是丹鳳城距武關有七十裏的地,怎麽也要在天黑之後,才會有進一步的消息傳來。

摸不清敵情,元歸政、梁成沖也不放心返回南陽去。

回到武關城裏,在將入夜時,丹鳳城快馬來報,才知道敵兵有兩千步騎,已經進入丹鳳境內,往縣城進逼。丹鳳守兵與敵步騎在城外接戰不利,損失了數十兵馬,這時候退守丹鳳城。

丹鳳城縣裏守兵不足三千,而且士氣不振,梁成沖也沒有指望守兵能在野戰中打退燕胡先遣精銳步騎,只是勒令前方守將謹守城池,不得冒失出戰。

當下梁成沖與元歸政商議,由元歸政先回南陽去見嶽冷秋,他留在武關再觀望一天。

雖說燕胡先鋒兵馬沒有攜帶攻城器械,但燕胡要從武關進入南陽,池城關壘是避不過去的。畢竟不同野戰,南陽這邊有險峻的城池可守,總是要占盡便宜。燕胡雖得大量的降軍投附,在武關方向又用擅長攻城降將孫季常為主將,主要驅使步卒新附軍來打來武關通道,但攻城總非易事。在燕胡南侵以來,雖說奪下的城池數以百計,真正靠硬仗強攻下的城池卻沒有幾座,反而在陽信、大同等城下吃過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