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江寧風月 第一百六十一章 誰是獵物

夜深人靜,河口除了守值巡更的人,絕大部分人都已經安然睡下。

角樓琉璃燈發出明亮的光芒,照得左右三四百步範圍內有如圓月之夜。角樓離地約有四丈,外壁土墻陡滑如崖,不借工具,人很難攀爬上去。

“嗖嗖嗖……”三聲異響,三支鐵簇箭從暗處朝角樓燈火的琉璃罩怒射來,哐當一聲,第一支鐵簇箭就將琉璃罩擊得粉碎,碎片從角樓灑下來。角樓居高望下,四壁透風,燈火暴露在風中,搖曳了數下,不待暗中敵人再補一箭,就熄滅掉了。

孫文婉今夜心神難寧,一直坐在院子裏納涼,沒有絲毫的疲倦,看到角樓燈火突然被襲熄滅,就知道這一刻來了,由於完全摸不清曲家的部署,也不敢輕舉妄動,拿起護身的銀妝刀,要去找父親。

孫敬軒穿上甲走進來,大聲吆喝著讓人將院子裏的燈都熄了,將留在河口的近四十名會眾都撤到院子裏來,發了單刀,竹槍等簡易兵器,使他們分頭堵住前後兩座院門,他則拿了梯子爬到屋頂上察看形勢。

“曲家謀算很細,這麽多人從江岸碼頭登岸,首先切斷林家人撤入圍攏屋的通道。”孫文婉也跟著爬上屋頂,角樓燈火雖然熄了,但是碼頭,南北長街還有零零散散的燈火在,隱約能看到數十艘蜂擁到江岸碼頭,先頭登岸趕的數十人都持刀劍如猛虎撲食的朝南北長銜撲去,只要封鎖住三百多步長的南北長街,就能使住在南北長街東側新宅的林家人就無法撤到西側的圍攏屋裏去,“河堤碼頭那邊卻無一船,他們是要逼迫林家人從河堤碼頭撤往獄島……”

孫敬軒轉頭看向身後的河堤碼頭,那邊沒有賊船登岸,河口外漆黑一片,只有微弱水光,仿佛巨獸張開的口子,誰也不知道曲家在河口埋伏了多少伏兵,他擔心傅青河他們跟林家人驚慌失措會中計倉促撤往獄島,但是不能撤入圍攏屋,林家新宅與草堂的防禦力都相當有限,肯定無法堅持到天明。

後街沿街種植了榆楊等道木,隔數丈就掛了一盞風燈。河口警鐘長鳴,流寇還沒有進入後街,後街仍亮堂。

孫敬軒看見穿了一身青甲的傅青河與兩名武衛登上草堂屋脊瞭望敵情,柳月兒、小蠻等女眷在十數武衛的簇擁下正從草堂撤入林家新宅。

相比較草堂,林家新宅更適合防禦,孫敬軒知道傅青河他們不會倉促撤往獄島,但是堅守林家新宅又能堅守多久?

“他們要誘使守獄武卒離島救援河口。”孫文婉見河口方向寧靜得異常,“無論是河口被襲還是獄島被襲,林縛同樣逃不脫擅離職守,下獄問罪的結局……”

南北長街南側有一處廢棄的窩棚區。

林家鄉勇削減後,保留下來的鄉勇,林家專門在新宅兩側安排了兩座大宅子當營房,削減下來的鄉勇都給林縛編入武衛。之前臨時安置鄉勇,在圍攏屋以西的營地沒有拆除,這幾天就將一部分難民遷進去,使得長街南側的那處窩棚區廢棄掉,只有少數人仍留在裏面。

湧上岸來的賊寇首先將那處窩棚點燃燒起來,很快燒起來的大火就比角樓燈火還明亮幾倍,仍有好些人滯留在這片棚戶區,連片的窩棚給點燃後,他們自然是慌亂逃竄。

“東華門燒起來了!”

孫文婉只盯著河口這邊,聽著他父親驚呼,擡眼望過去,東華門方向起了大火。

曲家肯定要阻止張玉伯、柳西林率東城尉的馬步兵來救河口,在東城放火制造混亂,將張玉伯、柳西林等人拖住是必然的,甚至曲家在半途伏擊東城尉援兵都有可能。

勢家豪族為逞私欲,竟是如此明目張膽,毫無顧忌的殺人放火,孫文婉背脊起了一身細汗,實在不知道西河會在這樣的世道能否左右逢源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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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華門官道九甕橋東首曲陽河匯入金川河的汊口裏,停著三艘快槳船,仿佛蟄伏在黑夜裏的猛獸,猛嗅著空氣裏的血腥味。

船上沒有掛燈,在居前的快槳船上,曲陽鎮巡檢司巡檢,曲家二爺曲武明衣甲整齊,緊緊抓著佩刀眼睛緊盯著河口方向,那邊已經燒起幾堆火,但是沒有人來報信說林家新宅已經給攻下。

從九甕橋趕入河口才約十二裏,操船而下,半個時辰就能趕到,曲武陽首先要確認東城尉的兵馬給牽制住出不了城。

東城尉馬步兵雖說戰鬥力很差,但張玉伯與柳西林都是顧悟塵的親信,他們不會對河口遇襲坐視不管,他們強行率領東城尉馬步兵到來援,仍是不小的麻煩,將他們拖延住出不了城最好。

在曲武明身後,巡檢司百余刀弓手皆持單刀,還有曲家百余私兵皆穿巡檢司兵服,持陌刀,大環刀,步弓等利器。他們還不能出動,曲家自己的人太早出現不好,至少要等到曲家派人從各地邀集來的眾寇將林家新宅攻破或將獄島守獄武卒誘出島殺潰之後,他們才能大搖大擺的過去“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