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江寧風月 第一百六十章 虛實難辨

進入六月後,河口的夜晚異常悶熱,黃昏時見天要下雨卻沒有雨滴落下來,空氣裏有股子異常的粘稠,讓人期盼著暴風雨快點來臨。

孫文婉站在台階上,望著遠處的角樓,角樓燈火恰如明月似的給河口的夜晚提供浮幽的光亮,竹堂西苑裏的竹木光影斑斕,影斑落在衣裙上,仿佛清澈湖底的水草。

兩天都平靜的過去,昨天黃昏時有大量的浮屍漂進朝天蕩,還以為林縛親自督運的船隊在上遊遇到襲擊,後來才知道秋浦府十數日暴雨不休,形成大澇,淹斃者數以千計。孫文婉心想,船隊應該從揚子江進入裕溪河了吧。

院門給吱呀推開,孫文婉回頭看了一眼,見是父親與堂兄孫文炳推門走進來。

“應該是今夜了。”孫文婉說道:“曲家應該派人盯著林縛督運前往東陽的船隊,船隊一旦進入裕溪河,這邊發生的變故,林縛插翅也飛不回來。”

“為何不會是船隊遇襲?要是三個月前的殺人奪贖銀劫案真是林縛所為,林縛這時跟船隊在一起,曲家要報仇,襲擊船隊才對。林縛一死,河口這邊自然也煙消雲散,無法對曲陽鎮形成威脅。再說在裕溪河口船隊被襲,所有事情都給推給鄱陽湖水寇。”孫文炳說道。

現在能肯定林縛這次有意引蛇出洞,但曲家會不會將計就計很難說,給引出洞後會咬哪頭,更難預料。

至少在揚子江上組織襲擊更容易,更方便,洪澤浦大亂後,鄱陽湖裏的水寨勢力也蠢蠢欲動,未必敢真正扯旗子造反,打劫裝滿物資跟現銀的私人武裝船隊還是會積極出動的。

孫敬軒也傾向認為曲家更可能在揚子江裏對船隊動手,即使襲擊河口,始終無法徹底解決林縛帶給曲家的威脅,反而可能引起林縛瘋狂的反撲,曲家也要承擔更大的事情敗露的危險。

“不管怎麽說,我們就這樣悄然撤出河口,是不是合適?”孫文婉猶豫地問道。

“怎麽了?置身事外也是你說的,這時候又有什麽不合適?”孫敬軒問道。

“傅伯他人還留在河口。”孫文婉說道:“萬一曲家派人襲擊河口,我們真要就這麽走了,文珮跟林景中的婚事多半也會黃了……”

“這種事,我們摻和不進去。”孫敬軒嘆了一口氣,“誰也不知道曲家會用什麽手段,能肯定的是,要是曲家派人襲擊河口,就算我們二三十人留下來也改變不了什麽……我想林縛既然有信心引蛇出頭,河口這邊也會有安排,不會全無防備,也許事情發生後,你傅伯他們跟林家人會最先撤去獄島,林家鄉勇再加獄島武卒將近三百人,憑借大牢高墻拒守,應該能堅持到天亮等援軍趕來。”

“林縛不會這麽安排的。”孫文婉搖了搖頭,她仍傾向認為曲家會派人直接襲擊河口,雖說她考慮事情都應該以西河會為根本,但是徹底的置身事外,袖手旁觀,她又做不到,說道:“且不說林縛不可能放棄河口給人糟蹋,河口這邊已經沒有大船,從河口到獄島雖說才五六百步的距離,但是這麽短的水路卻是非常致命的。若有可能,還不如就近撤入圍攏屋……爹,跟文炳去城南吧,我想留下來,怎麽說也算對傅伯,對小蠻,還有蘇湄姑娘算是有個交待。”

孫敬軒看了一眼遠處的圍攏屋角樓,燈下的土墻高而厚實,有一丈多高,圍墻四角上的角樓又踞高望下,儼然一座堡壘,說道:“算了,我陪你留下來。”吩咐侄子文炳道:“你不要耽擱,立即回城南去。這幾天到江寧來渾水摸魚的人也多,告訴你爹跟你哥,小心船跟糧,那是西河會的根本,出不得半點差錯。”

無論是竹堂還是草堂還是林家遺孀剛搬進去住的新宅,防禦能力都很有限,倒是四座建成的圍攏屋有如土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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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豐行在城南龍藏浦三汊河口東側的莊園裏,兩匹快馬飛馳而來,兩名騎士顧不上喘息,跳下來馬也不管馬,就直接走到台階上將門拍得震山響。

“吱呀”一聲,大門從裏面打開,看門人探出頭來,看過來人遞上來的牌子,徑直放他們進去,又看了一眼門外兩匹馬前腳半跪在地上嘴裏直吐白沫,心裏這兩匹好馬就這樣硬生生的跑毀了,也不曉得他們從哪裏趕來,一點都不愛惜馬力。

奢飛虎與宋佳在園子裏用晚飯,護衛通報盯梢林縛船隊的偵哨趕回來,立即讓他們進來匯報,又讓人將杜榮與秦子檀請過來商議事情。

“林縛午前率船隊進入裕溪河之前遇到襲擊,從鄱陽湖趕來的各家水寨差不多有四五十條船八九百人在裕溪河口守株待兔,林縛率領船隊強行沖入裕溪河口,以大船封堵河口與賊船死戰,待附近官兵趕來,鄱陽湖諸家水寨才劫持十一艘載滿物資的木船揚長而去,林縛率領船隊停在裕溪河口休整,雙方都有較大的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