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清流之死

範仲淹畢竟年紀大了,匆匆忙忙趕來,拿下了範鎮,身體就撐不住了,不過他還有點不放心。

“二郎,那個酒精真的那麽神奇?能關乎大宋的生死安危?”

王寧安呵呵一笑,“老相公領過兵,軍中什麽最寶貴?”

範仲淹挑了挑白眉,笑道:“軍中自然是百戰悍卒最為寶貴,有老卒在就能穩住軍心,就不至於潰敗,老卒越多,軍卒就越堅韌,打不垮,拖不壞!只是老卒不易得啊,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每天都在刀頭上舔血,身上新傷加舊傷,稍微不慎,就會要命的。”

範仲淹眯縫著眼睛,仿佛又回到了西北戰場上,數以千計的士兵躺在地上哀嚎,濃重的血腥氣,淒慘的傷口,化膿腐爛,一個個棒小夥子,活生生疼死,濫死,每天都有人擡著屍體扔出去,即便是死了,他們的眼中也是痛苦的掙紮……

想到這裏,範仲淹禁不住眼圈泛紅。

王寧安笑道:“老相公,去年決堤的時候,我寫過一份衛生章程,配合酒精給傷口消毒,能救活至少七成傷兵。”

“什麽?”

範仲淹大驚失色,七成啊,那是什麽概念,即便是藥物充足,軍前的傷員也僅僅能活下來三成,很多時候連一成都沒有。

假如能活下來七成,經過幾次戰鬥,這些老兵就會成長為悍卒,成為大宋軍隊的骨幹。宋人並不像想象中文弱,要不是兩次北伐,趙二把他大哥留下來的底子兒耗光了,以大宋的悍卒,完全可以和遼兵一對一硬拼!

誠如王寧安所說,這個酒精還真的關乎生死!

範仲淹二話不說,討了一壇子回去,要好好研究,看看功效是否真的那麽神奇。

老範走了,晏殊和余靖也告辭了,只剩下歐陽修,老夫子撚著胡須,和王寧安並肩而站,他突然一笑,“你剛剛動了殺機,沒錯吧?”

王寧安沒有否認,反問道:“難道某些人不該死嗎?”

歐陽修愣了半天,長長出口氣,“二郎,君王與士大夫共天下,不是和老百姓共天下啊!”

真沒想到,歐陽修竟然悟透了如此深奧的道理,王寧安大驚失色,隨機又不以為然,搖了搖頭。

歐陽修倒是吃驚了,“我以為你會羨慕士人,然後就拜師讀書,走科舉上進之路呢?”

“醉翁,說實話吧,我是羨慕過士人,可是我現在覺得如此士人,真是可恥透頂!我王寧安大好男兒,豈會和豬狗同列朝堂!”

難得歐陽修沒有發怒,只是說道:“但願你能保持此心不改,老夫也沒什麽好說的。”歐陽修轉身要離去,可走了幾步,又撥轉馬頭,“二郎,你聽老夫一句吧,範鎮固然該死,可不是你能動手的,老夫想辦法把他貶到嶺南,去蟲蛇之鄉,煙瘴之地,他也活不了多久,算是罪有應得了。”

說到底,歐陽修還是擺脫不了士人團體的利益,這也怪不了他,畢竟歐陽修讀了大半輩子的書,親朋好友,門生故舊,都是這個圈子,總該顧念香火情分。

而且老夫子覺得到了嶺南,那就是受罪,比起殺了他還可怕,懲罰夠狠了!

可王寧安卻不這麽看,大宋士人眼裏的蠻荒之地,在王寧安的眼裏,卻是富饒之鄉,沒準範鎮過去了,每天吃三百顆荔枝,快樂似神仙,都不願意回京城了!

絕對不能便宜了老匹夫,可是也不能隨便殺了他,有夏悚的前車之鑒,弄不好的話,死後哀榮備至,豈不是正遂了老匹夫的心願,不能,絕對不能……

王寧安正在發愁,他卻不知道,範鎮雖然被拿下了,可是他造的孽才剛剛開始。

本來好端端的走私貿易,由於範鎮突然出兵搗亂,一下子停頓下來,而且遼國上層原本是相當麻木的。

兩邊幾十年不打仗了,大宋文恬武嬉,遼國更甚於此。

範鎮把私下的貿易挑明了,遼國上層猛然驚醒,他們這才注意到遼國內部因為糧食外流,造成糧價飛漲。底層百姓怨聲載道。

雖然遼國不會在乎那些卑微如野草的百姓,可是他們卻不願意吃虧,一時間遼國在邊境的巡邏人馬增加了十倍不止,走私貿易戛然而止。

除此之外,遼國的騎兵不甘於老老實實巡邏,還頻頻南下打草谷,整個宋遼邊境,一日三驚,不斷有遼兵南下,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當得到消息之後,範仲淹等人的臉色無比難看,就連歐陽修都反思起來,僅僅把範鎮流放嶺南,對得起無辜的百姓嗎?對得起大宋江山嗎?

“一個半月,只要再撐一個半月,冬天就過去了,南方的漕糧運上來,出海多捕鯨魚,老百姓也就活了。範鎮匹夫,你該死啊!”

歐陽修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範仲淹嘆口氣,“別的不說了,當務之急是應付遼國的大兵,立刻派人去找賈相公,讓他調動人馬,嚴防死守,千萬不能讓遼兵打進來,要堅決還擊,寸土必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