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3頁)

可是事情並不算完。設也馬大笑著將自己海碗裏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拽著朱後的衣袖便向外拖。誰都明白他這是想做什麽,朱後又驚又怕,急欲掙脫,卻哪裏掙得過人高馬大的設也馬。趙桓見事不好,慌忙離座上前勸解,被設也馬一掌掀翻在地。

朱後堅決掙紮不從,惹得設也馬火起,揪住朱後的衣領猛力一扯,隨著一道裂帛之聲,朱後兩個雪白圓潤的乳房登時而出。

趙佶這時也慌了手腳,連滾帶爬伏於金將們的腳下,叩頭如搗蒜地哀告大帥們開恩。若不是完顏希尹覺得這事折騰得的確有失體統,出面制止了野性發作的設也馬,朱後當夜的遭遇可想而知。

回到青城囚室,趙桓夫婦抱頭痛哭,直哭得筋疲力盡,仍然是珠淚難收。趙桓心裏清楚,水深火熱的日子這才是剛開了個頭,在今後漫長的囚徒歲月中,還將發生些什麽可怕的事,他真是連想都不敢想。

次年八月,朱後終因不堪淩辱,在金朝的上京會寧府赴水自盡,時年二十八歲。

最令趙桓不堪回首的,則莫過於那個“悔”字。

那“悔”字使趙桓產生錐心之痛,在很大程度上,是源起於元宵節之夜金將們與他的一番對話。元宵節在宋時是一個舉國騰歡的大節,每年此時,皇帝都要駕幸宣德樓與民同樂。金人打下了汴京,自然要借此良宵慰勞一下自己,便在城北搭了燈山,紮了草龍,擺了食案,弄了百戲,仿照著中原習俗,組織了一場熱熱鬧鬧的上元燈會。金將們布置好嚴密的警戒後,皆衣冠一新,興致勃勃地前來飲酒賞燈。

其時趙佶尚未被勒令出城,已經身陷囹圄的趙桓則是金人必不可少的調笑對象。趾高氣揚地擺弄著一個垂頭喪氣的亡國之君歡度佳節,使得金將們非常有成就感、自豪感。這種成就感、自豪感總得有所抒發,而最愜意的抒發方式,莫過於奚落對手,於是便有了喚起趙桓無限追悔的那番對話。

當時是宗望看完一段杖頭傀儡的滑稽表演,哈哈大笑之余,心滿意足地先向趙桓發問,你看這個燈會辦得如何?趙桓連忙回答,辦得很好,很精彩。宗望搖頭道,不行不行,你不說我也知道,比起往年你們的燈會差遠了。可是你作為一個皇帝,不能只是會辦燈會啊,否則一旦皇帝當不成,燈會也就吹了。旁邊的金軍將領聽了哄然大笑。趙桓的面孔頓時憋得像只紫茄子,低著頭喏喏稱是。

宗望的興致便更加高漲起來,像煞有介事地說要與趙桓切磋一下勝負之道,探討一下大宋一朝覆亡,道理竟在何處。趙桓囁嚅著回答,是皆因寡人無能,治國無方所致。宗望問他,是如何個無能無方呢?趙桓吭吭哧哧,無言以對。宗望便笑道,你自己理會不出,本帥可以奉告,好讓你輸也輸得明白。其實這汴京城,可以說一半是我們打下來的,一半是你送給我們的。

趙桓茫然地問,大帥此話怎講?

宗望看著趙桓那充滿困惑的臉色,春風得意地繼續說,回想去年春日,我宗望孤軍北返,實際兵力不足三萬,其中還有不少傷員。你那二十萬勤王大軍,若是扼住黃河斷我退路,左右包抄前後夾擊,我軍即使不致被你全殲,起碼也要元氣大喪,焉得有今日卷土重來之力?再者,你既縱我北返,卻又不思固防,今日本帥再度起兵,依然如入無人之境。這豈不是可愛的皇帝陛下你有意關照我大金嗎?

宗翰聞之高聲插話:“右元帥說得不錯。我部圍困太原,用兵不過萬余,你偌大的宋朝,號稱軍馬百萬,若是集中兵力,有十個太原也早奪回去了,你倒偏偏留著那座孤城讓我去收拾。說實話,太原一線如果掃蕩不平,我宗翰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顧頭不顧腚地全師深入挺進汴京。沖著這件事,我還真得謝謝你老人家,你對咱宗翰夠意思。”

“要說失策,你趙桓陛下可謂多矣。”一向言行比較內斂的完顏希尹對這個話題也產生了興趣,忍不住開口議論道,“三十六計雲,左次無咎,未失常也。是為走為上計。你宋朝君臣如能在緊急之時避走西南,縱使我大軍攻破汴京,亦不致舉朝傾覆,起碼你本人目前尚不致成為俘虜。所以我就很不明白,你在明顯的失卻戰機的情況下,為什麽不做靈活決策,不肯撤出汴京。難道你不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嗎?”

“還有那個神兵——”坐在一旁的撻懶突然扯著嗓子插了這麽一句。一言未了,逗得宗翰一大口酒噗的一聲全噴了出來。其他的金將也都立時笑了個前仰後合。

這震耳欲聾的狂笑聲如同利刃一般,絞得趙桓肝腸寸斷。往下金軍將帥們又興高采烈地議論了些什麽,沉浸於萬箭穿心之痛中的趙桓是一概充耳不聞了。自打城破時起,趙桓心裏便被一種東西咬噬得隱隱作痛,起初他還不十分明了那是個什麽東西,現在在金人的奚落下,他才徹底明白過來,那其實就是一個“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