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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形勢對宋軍極為有利,是千載難逢的重創金軍野戰主力的良機。李綱打算集中優勢兵力數道並進,監視金軍北撤,並伺機予以痛擊。這樣,縱使不能將金東路軍徹底殲滅,起碼可令其元氣大傷,從而使金邦在相當長的時期內無復南侵之力。

英雄所見略同,李綱的想法不僅與老將種師道不謀而合,而且與姚友仲、馬忠、種師中、折彥質等眾多禁軍將領的主張完全一致。就在李綱與種師道商榷行動方略的同時,各路將領的獻策書請戰書已接二連三地呈遞上來。良機難得,士氣可用,天時地利人和,宋軍無一不占上風。李綱、種師道綜合分析了各方面的因素和條件,得出的結論是追殲金軍之戰不但可以打,而且必須打。於是兩人乃聯名具折呈奏趙桓,請求效仿真宗澶淵故事,以重兵“護送”金軍出境。

不日之內,禦批“照準”。

李綱、種師道馬上聯合升帳,遣兵數十萬分道並進追擊金軍,命各部將領相互配合相機行事,力求將金軍聚殲於黃河南岸。眾將得令,個個意氣風發鬥志昂揚,回到營盤對部屬做了簡單的戰鬥動員,便各自拉起隊伍雄赳赳地踏上了征途。種師道作為一名征戰成癮的老軍人,在這種時候是不甘坐鎮後方的,亦點起本部兵馬,由中路進發。

百姓們聞訊宋軍要揮師北上將萬惡的胡虜斬盡殺絕,簞食壺漿扶老攜幼,自發地前去相送出征隊伍者數以萬計。宋軍將士深感其情備受激勵,皆誓言錚錚地表示,我等絕不辜負中原父老囑托,此一去不殺金賊個片甲不留誓不還鄉。李綱在送別種師道的點兵場上目睹此情此景,深受感動並充滿自豪。他成竹在胸地預料,雖然金軍尚不至於如喪家之犬般不堪一擊,但這場追擊戰的勝券掌握在宋軍手裏是不成問題的。此戰的作用非小,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對於大宋江山的長治久安,可謂是畢其功於一役之戰。因此,奪取這個勝利,即便是要付出一定的代價,也是非常劃得來的。

遙望著獵獵招展的大宋軍旗在滾滾征塵的裹挾下漸漸遠去,李綱覺得可以稍稍松一口氣了。此時占據他身心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慰。只待追殲金軍的捷報馳來,由他全面指揮的這場汴京保衛戰便可畫上一個圓滿的並且意義深遠的句號。有道是時勢造英雄,這話一點不假,人生能成就如此偉業的機會畢竟不可多得。想到這一點,李綱心裏生出幾許感慨,也泛起幾分自得。而此前曾經受的所有委屈苦悶辛勞艱難,相形之下似乎全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然則就在這距最後的勝利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事情居然又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劇變——數路並進的宋朝追擊大軍相繼出發不久,皇帝趙桓朝令夕改出爾反爾的毛病再次發作,突然嚴詞下達了禁止追擊金軍的詔令。

原來,趙桓諭準了李綱、種師道的追擊計劃後,大臣中多有奏稱不可再引火燒身自找麻煩者。趙桓受其影響心生惶惑,便問計於張邦昌。此時李邦彥已去職,張邦昌雖尚未晉位太宰,但以其資格權勢視之,已頗具首席之態了。

張邦昌見問,表態十分明朗:堅決反對出兵追擊。

抱定如此主張,一者,乃因張邦昌的私念一如既往:追擊金軍若打不贏,會惹怒金軍瘋狂反撲,弄不好又要危及他的身家性命;追擊金軍若打贏了,則益增李綱之功勛威望,會大大地威脅他在朝廷中的地位。二者,還有一個更為隱秘的原因:他公開反對追擊金軍這事,肯定會傳到金人的耳朵裏,這應當算是為金邦辦了件好事。萬一將來乾坤翻轉中原易主,有這件事擱在那裏,可以當作護身符一用。

這種陰暗心理自然不可昭示於人,張邦昌擺出的理由是這樣的:金軍的戰鬥力海內無敵有目共睹,金人主動撤軍,並不是打不過我們,而是在信守和約,在給我大宋朝留面子。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再挑戰端,顯見得便是理虧。況且現在宗翰大軍已經近在咫尺,我們面對西線猶自防備不及,倘宗望一怒之下回師反撲,與宗翰合力夾攻汴京,其險豈不更甚於前者百倍乎?若至彼時再思言和,恐金人就無復允信矣。

對於李綱積極部署追殲金軍之舉,張邦昌的論斷是:李綱其人目光短淺好大喜功,行事孟浪私欲極強,只顧貪圖一己之功名,卻全然未將社稷利益縈系於心,誠可謂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若放任其恣意妄為,必使我朝招致四面樹敵禍事叢生。

張邦昌的口才和狡辯能力都還可以,而且還頗有幾分表演天資,他將這番話說得既理直氣壯,又甚是坦誠,令趙桓聽來猶如醍醐灌頂。於是乎趙桓當即便下詔,以禦前金牌追回諸路兵馬,並命張邦昌全權督辦止兵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