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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趙構的建議被采納,那麽他們不日之內便可從金營全身而退了。可是宗望能上這個鉤嗎?張邦昌的心又暗暗地打起鼓來。

事情的結果是,宗望既沒表示采納趙構的建議,卻也未斷然駁回,而是在眯著眼睛盯著趙構稍事沉吟後,便吩咐且將他們二人帶下,莫名其妙地中止了這場問話。

張邦昌被押回宿處,兀自躺在床上,正心神不定地胡思亂想,一個金軍百夫長卻又氣勢洶洶地破門而入,將其帶出,說是大帥還要問話。

這一回沒傳趙構,只傳去了他一個人。帥帳裏也只剩下了宗望和阇母兩個人,冷著面孔坐在那裏。張邦昌不知這是何意,少不得又被嚇得心驚肉跳小便失禁。及至聽過宗望的問話,他方知此番被傳仍然是有驚無險,通身的冷汗才漸漸消落。

原來這是宗望方才看出張邦昌似乎有話欲說,但礙於趙構在場沒說出口,故而又命人將其帶來單獨訊問。

這次宗望主要訊問了張邦昌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與其同來出使的所謂康王趙構到底是真是假。這個問題,宗望在聽宗弼稟報過趙構在閱兵場上的表現後,已問過張邦昌一次,得到的答復是肯定的。但宗望仍覺其中的疑點甚多。今天趙構的表現,又加深了他的懷疑。身為少宰的張邦昌都嚇成那副德行了,一個乳臭未幹的趙構如何倒能一如既往鎮定如常呢?趙姓皇族那一窩熊包軟蛋裏,果真能生出這樣一個不同凡響的龍種嗎?這簡直是不可思議。因此在宗望的內心裏,基本上已認定,這個所謂趙構系某個將門之子冒名頂替,現在他不過是想從張邦昌那裏再證實一下。

張邦昌聽宗望又問起這個問題,不禁一愣,接著忙誠惶誠恐地回答,在下不敢欺瞞大帥,康王確實就是康王。

宗望將張邦昌的那一愣看在眼裏,偏偏又產生了誤解。他以為那是張邦昌欲蓋彌彰的一種本能反應。由此斷定,張邦昌未吐實言,康王之真偽已昭然若揭。宗望認為張邦昌不敢吐露真相亦屬合情合理,也就不再就此繼續逼問,乃將話題一轉,開始問第二個問題。

這個問題是問張邦昌方才有何未盡之言,對促成議和有何見解。這才是宗望再度傳訊張邦昌的重點問題。

這個問題問到了張邦昌的心坎上。即使宗望不傳他,他也是準備伺機向宗望進言的。一聽宗望發問,他便以極其誠懇的態度,向宗望奉獻出了他的建策。

他鄭重其事地對宗望說,要解決議和問題不難,關鍵是得排除其間的障礙。而排除障礙的關鍵,則在於必須要排除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現任親征行營使的李綱。宋朝中主戰者雖不乏其人,但真正的領軍人物唯有李綱。昨夜的襲營之事,始作俑者必為李綱無疑。可以肯定地說,有李綱在朝,非但宋金誓約難成,縱使一時達成和約,恐也轉瞬便成廢紙。而若李綱下野,則不僅雙方締約可速成其事,且可保證宋朝嚴格遵守誓約,自此絕不妄動刀兵。所以為今之計,只需拿掉一個李綱,便萬事皆無慮也。他強調道:“這個要求,只要大帥能明確提出,料得我朝皇帝是無有不允。去一人而免殺戮,這等利國利民之事,皇上何樂而不為之?此乃邦昌披肝瀝膽之言,懇望大帥熟思。”

張邦昌提出的這個建議,的確是一針見血切中要害。而他之所以如此盡心地為宗望出謀劃策,乃是出於兩個不可告人的目的。

其一,是意欲借此取悅宗望,結好金邦。這樣做,從眼前說,可圖性命自保;從長遠計,可為自己留條後路。他這番良苦用心倒是沒有白費,這使得他在汴京城破北宋滅亡後不僅身家無恙,還在金人的扶植下登上了所謂“大楚”皇位。此乃後話,下文再說。

其二,便是想借機搞掉李綱。雖然李綱位列宰執的時間很短,但張邦昌已看出,此人實乃他在政壇上的頭號勁敵,將來必定是有我無他冰炭難容。在這一點上,他與李邦彥心照不宣,感受完全一致。昨夜發生的襲營事件,更使他對李綱的仇恨雪上加霜。在這件事上,他起初是怨恨趙桓,但想來想去最終卻是將罪魁禍首定到了李綱身上。

他是這樣想的:依照大宋的律制兵權悉歸皇上不假,但是若無人攛掇,已經決意與金人休戰言和的趙桓,焉得會突然間頭腦發熱出兵挑釁自找麻煩?難道皇上吃飽了沒事閑得發膩了嗎?而眼下朝廷中除了李綱,又有何人膽敢攛掇皇上、並且能攛掇得動皇上向金人動武呢?這一動武不要緊,就險些要了老子的命。來而不往非禮也,老子吃了你李綱一拳,還你一腳不算過分罷。如今恰好有此一箭雙雕的良機,這一腳便讓金人替老子踢出去好了。只要能利用金人之手將你從宰執的位置上拿下,日後如何收拾你,就且看老夫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