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3頁)

就在這個時候,殿前都指揮使高俅登門,帶來了趙佶已於初三深夜輕裝簡從逃離汴京的消息。

高俅僥幸沒被劃入六賊行列,實則也是趙佶軍政班底的骨幹成員,與六賊有共榮共損的密切關系。他來找童貫,也是為了商議避禍之策。他帶來的這個消息提醒了童貫。他們以前的靠山是趙佶,現在也只能繼續抱緊趙佶的粗腿,利用趙佶的庇護,去抵擋趙桓的殺機。欲想逃過劫難,不可稍離趙佶。

趙佶也真不是個東西,童貫暗罵,我們這些人多年來為你效了多少力,到了節骨眼兒上,你倒連個屁也不放,就甩下我們兀自開溜了!哼哼,你溜了不要緊,我們可以去追嘛。

童貫的腦袋忽然開竅,我童貫就以保護太上皇的安全為由去追趙佶。這樣,一則能名正言順地離開汴京,避開朝臣的攻訐和迫在眉睫的戰禍,二則可棲於趙佶的翼下,令趙桓鞭長莫及。必要時,則可以挾持太上皇相脅,令趙桓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加害。至於日後之事,再視形勢變化徐圖之。

童貫將這個主意對高俅一說,高俅連呼此計甚妙。於是兩人簡單地磋商了一下,便急忙去分頭準備。

童貫點起其親自組建的勝捷軍萬余兵馬,高俅帶了屬於他直接指揮的殿前禁軍數千人,兩部於當日黃昏會合於新鄭門前。彼時童貫、高俅的官職尚未削免,他們又是打著前往扈從太上皇的旗號,守城將士懼其舊日淫威,不敢不予放行,因而童貫、高俅得以公然率領近兩萬人馬,浩浩蕩蕩地逃出了汴京。

兩萬人馬離京動靜非小,立刻驚動了皇帝趙桓。

這件事不僅影響惡劣,且使汴京城裏本來就兵力緊張的狀況雪上加霜。趙桓龍顏震怒,著令李綱立即發兵,將童、高二人追回查辦。

李綱情知童貫、高俅老奸巨猾詭譎難鬥,他冷靜地考慮了一下,勸告趙桓說,童高二賊既然敢於如此擅動,便絕不會奉旨回頭,勸其回師的可能性為零。而若用兵強行阻截,則免不了有一場廝殺。大敵當前,我們先在蕭墻之內自相殘殺起來,於朝廷實有百害而無一利。再說他們是打著扈從太上皇南幸的旗號出京的,從道理上講也奈何不得,皇上能說他們去保護太上皇有罪嗎?

趙桓無奈,只得權且忍耐下來,但在心裏記下了這筆賬,對趙佶的不滿情緒也因此更甚。

這時太上皇趙佶一行已逃至雍丘,就是現在的河南杞縣。

初離汴京時,趙佶是與眾皇戚一同乘船而行的。次日,他嫌船走得太慢,便和鄭太後等少數人改乘肩輿。但是肩輿的行進速度也不快。趙佶乘了半日肩輿,被顛簸得很不舒服,才復又舍陸登舟。這天黃昏時分,進入雍丘境內。眾人又饑又乏,趙佶也不勝勞頓,就吩咐且在這裏逗留一會兒,上岸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再走。

上岸後,趙佶讓眾人就近歇著,活動活動坐船坐麻了的筋骨,一面就命蔡攸去召知縣來接駕。此刻暮色已濃,遠山近水都變得迷離蒼茫。趙佶是個藝術細胞很豐富的人,立於這寒煙籠罩中的荒郊野渡,面對那枯枝掩映下的茅舍孤燈,感到甚有詩情畫意,便欲在畫中一遊。趁著等待知縣前來拜見的工夫,他便帶了張迪,向著前方那座燭光閃爍的茅舍信步走去。

居住在河邊茅舍中的是個老嫗。其子在外做工尚未歸來,家裏只有她一人,正在屋裏屋外進進出出地燒火做飯。趙佶來到柴扉外,佇望著這種散發著泥土芳香的田園景象,覺得頗有意趣。他心想,這老婆子雖然生活清苦,卻是過得自由自在,其間必另有一種天然之樂。寡人雖居深宮寶殿享盡榮華富貴,卻有無數世人不知的煩惱纏身,心境之悠然未必勝於這老婆子。看來人生之事終是得失相抵,得其一便失其二,得其二必失其一,殊難兩全其美也。

老嫗看到籬笆墻外有人向著小院裏觀望,古道熱腸地走上去問:“客官有什麽事?是要問路嗎?”趙佶正沉浸在他的人生感慨中,忽聽老嫗問話,略怔了怔,微笑答道:“啊不,不是問路。我等路過此地,見這小院依林傍水野趣橫生,故而前來一遊。”

老嫗爽朗地笑道:“哎喲,這位客官真會說話。孤零零的一個破院子,有什麽可遊的。客官既到了這裏,就請進來坐坐吧,天都黑了,站在風地裏多冷啊!”說著,她便打開柴扉,讓進了趙佶和張迪,“客官屋裏坐,喝口熱水暖暖身子。看客官這打扮,是從大地方來的吧?”

“不錯,我等是從汴京而來。”

“汴京?哎喲,那可是京城了。客官是做什麽官哪?”

“呃,做……”趙佶支吾道,“做個微不足道的小官。累人的很哪,已經因為年老致仕了,舉薦長子接了班。”“年老?看客官這模樣,怕是還不如我老婆子歲數大吧?這就算老啦?”“這個這個,做官人比不得你們百姓安逸呀,終日勞心,心老了。”“那倒是。我們百姓人家,除了柴米油鹽,也沒啥好操心的。天塌下來有皇上頂著呢,你說是不客官?”“這個……自然自然,自然是有皇上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