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皇帝遺命(上)

古人五十不稱夭,朱聿鍵今以四十有七,年近半百。

他自登天子之位以來,一心恢復祖宗基業,延續朱明江山,早已操勞成疾,他自知時日無多,而朱明皇權日益漸衰,心中焦慮之下,加之議和事敗後,朝中人心不穩,外朝文臣與內廷爭鬥又起,他急於轉移矛盾,隨大興六師東征,以圖光復南京。

大明朝歷經二百七十余年,王朝暮氣,各種問題堆積成疾,已然病入膏肓,外部有建夷虎視眈眈,內部皇子年幼,權臣輩出,藩鎮割據,可謂內憂外患。

隆武皇帝急於用所剩不多的時間,來給皇子,給朱明的江山掃除一些陰霾,所以他迫切需要光復南京。

如此,對外他可以將建夷趕到長江之北,消除亡國之危,對內可以憑借光復南京的巨大威望,壓服權臣,為子孫後世打下一個不錯的基礎,可這一切都因為大勝關一敗,淪為夢幻泡影。

大軍潰退至馬鞍山,金聲桓、王得仁引兵據守。

這中路軍形勢本來一片大好,一路攻殺到蕪湖,江南紳民鼎沸,暗助大軍者不在少數,只要穩紮穩打,層層推進,光復南京的希望大有可能。

可隆武帝求勝之心太切,王彥派出吳晉錫來勸說他不要孤軍深入,與左右兩翼拉開太大的距離,可惜當時中路軍連連大勝,士氣達到頂點,使他誤以為王彥不想看到他光復南京,所以不僅沒聽進去,反而催促金聲桓進兵,致使有此一敗。

大軍退到馬鞍山,人報隨軍出征的大學士曾櫻,左都禦史路振飛,左都督楊鼎卿,總兵官林察,武衛左軍磐石營指揮使徐啟仁等武將和大臣皆歿於王事,中路大軍死傷過半,隆武帝傷感不已,自覺無言再見群臣和江西軍民。

大軍被困在馬鞍山,隆武便一病不起,每日吐血不止,太醫束手無策,病情日益加深,已到彌留之際。

他自知病入四肢,深入五臟六腑,已經不久於人世,遂命內侍喚金聲桓等入內,聽受遺命。

金聲桓進得屋來,拜伏龍榻之下,哽咽呼喚,不多時,一眾狼狽的大臣和武將也都進屋拜伏,多有哭泣抽噎之聲。

隆武帝斜躺在床上,內侍出去才一會兒的功夫,他又昏睡過去,現在聽見嗚咽之聲,悠悠醒來,見屋裏主要的文武已經到齊,無力的擡起枯瘦的手,對眾人道:“朕自兩都淪喪安宗北狩時承繼大統,歷經四載,苦心經營,又得諸臣之助,幸保西南一隅不矢,又復楚贛、川東之地,形勢本來大好,但朕剛愎自用,智識淺陋,不納忠言,自取其敗。今局勢逆轉,內憂外患,朕悔恨成疾,死在旦夕,然皇子年幼,難當大任,危局當前,朕死不足惜,大明國祚卻不能斷絕。朕今日至此,不得不以大事相托諸卿。”

隆武說完,早已淚糊滿面,心中的悔恨和不甘無以言表,淚水從他深陷的眼眶中流出,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對於身後之事,老皇帝實在是放心不下啊。

金聲桓、萬元吉等文武大臣也早已涕淚縱橫,伏拜道:“陛下且保重龍體,建夷未滅,兩京未復,天下臣民皆待陛下洗凈腥膻,掃除胡塵。”

隆武帝看了群臣一眼言,見唐王跪在一旁,出言喚他近前:“皇弟過來。”

唐王慌忙上前拜伏於龍榻下,淚流滿面,皇帝用枯瘦的手,撫其背道:“皇弟曾於廣州監國,抵禦建夷攻打粵地,聲望布於朝野。今朕崩殂,皇兒琳源年幼,難當大任,況也主少國疑,皇弟可承繼大統。”

唐王聽完,心頭大驚,忙泣拜於地道:“臣弟安敢有此非分之想,必然竭力輔佐皇侄,以盡忠貞之節。”

如今皇長子朱琳源還不到兩歲,隆武帝心裏面自然想由皇子繼位,但他如今已經沒有了時間來給皇長子來打造一個穩固的江山。

現在內憂外患的情況下,硬是要傳位給皇長子,無疑反而會害了朱琳源。

隆武的短板就是他血統疏遠,加上早年被軟禁於鳳陽高墻中,沒有自己的班底,做皇帝將近四載,要想靠著短短四年時間,很難培養出能夠輔國的大臣。

如果王彥還在他身邊,或許能夠承擔托孤大任,可現在他卻與王彥已經近乎決裂,而萬元吉、左懋弟、金聲桓、鄭成功都無法承擔的起托孤之任。

如果是皇長子繼位,極有肯能淪為太監或是權臣的玩物,根本撐不起這片江山。

朝中暗中擁戴唐王的官員大有人在,大多也是看到了這一點,皇長子太小,無法保證擁唐派大臣的利益,只有唐王能夠擔起這個責任。

隆武對於蘇觀生等人的動作,多少也有些了解,但他也知道自身年事已高,病疾纏身,擁唐派大臣需要有唐王在,才能穩定人心,所以他沒有對唐王出手,只是稍微打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