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離杭州,何日再見

弘光朝在短短的一年時間內滅亡,作為曾經主政的朝臣,只要不是傻子,都會在內心做一番反思,只是他們心中雖然已有所得,卻不願意承認自身的錯誤。

無論是掌握話語權的東林,還是流竄到浙省的馬、阮,都只是本能的推卸責任,以免留下罵名,以免影響其政治生涯,所以馬、阮說東林黨爭,勾結左鎮,致使朝廷傾覆,而東林又罵奸黨亂國,皇帝昏庸,錢謙益甚至還將責任推到竟陵派身上,總之一派荒唐景象。

朝廷究竟為何傾覆,身為大臣的人能不知道嗎?

《黃漳浦集》記載,黃道周見潞王時問:“劉宗周為江東老成,如何堅不召用?”殿下雲:“馬輔恐劉家來又分門戶之別。”

馬士英不讓潞藩招劉宗周入朝,可以視為其攬權,也可以認為他痛恨弘光朝時的黨爭,不想再在朝中形成掣肘,從而又一事無成。

這一點反思,使得馬、阮沒有在王彥帶兵闖府的事情上糾纏,但為了維護中央權威,還是拿掉了王彥右都督的職銜。

這樣的處分,對王彥來說無關痛癢,他正忙著領取物資,而後攜帶軍民南下。

七月二十八日,錢塘江上,一包包大米被裝上大船,一隊隊百姓扶老攜幼,挑擔推車的出了杭州城,越過錢塘江,沿海岸南下。

在杭州待了不足半月後,王彥便因為時局變化,攜戰船五百艘,軍民三十萬,再次向天南而去。

杭州城外,錢塘江邊,左懋第、黃道周等大臣為王彥擺酒踐行,依依告別。

廣東在北宋時還是流放犯人,安置貶官之處,如今雖然已經開發,但畢竟位在天南,遠離江南,去了便再難回來。

“馬輔熱衷於主和之策,然北虜信譽使人擔憂,遲早必然南下。彥身處天南,鞭長莫及,左大人與諸公在朝,當時刻提防此事。”王彥向諸多臣公作揖道。

“士衡放心!為了大明社稷,漢家山河,吾等定然提起精神,為朝廷保駕護航,不使北虜有可乘之機!”左懋第扶住王彥之手,肅然說道。

“如此朝中諸事,便拜托諸公了!”王彥再行一禮道。

“士衡此去,切莫灰心,當於天南,經略地方,整得兵馬。若戰事再起,便是復起之時,朝廷必然招士衡北上作戰,收拾舊河山!”左懋第安慰道。

“北虜未滅,河山未復,彥豈敢懈怠!”王彥正身道。

“如此,吾就安心矣!”這時左懋第拿起一杯踐行酒遞給王彥,有些傷懷的道:“此去經年,士衡一路平安。”

王彥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心中亦十分傷感,但卻未表現出來,反而豪氣的道:“今日別過,風雲再起時,再與諸公相見!”

當下左懋第便唱起了泗州城外,王彥為他所作之歌:“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灑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王彥登上大船,送別的歌聲,依然自岸邊傳來,心中甚為感動,亦作詩曰:“登舟欲南行,岸上離歌聲,萬水千山路,天南無故人。”

錢塘江岸,亦有數千杭州之士民自發相送,他們是感謝王彥守揚州,擋虜騎兩月,後又讓多鐸自杭州城下,撤兵北返,使杭州免於戰火之恩。

正是“錢塘江岸滿匯吳,因感將軍禦胡虜,誰令王師離杭地?士子鄉翁淚相送。”

蘇州府,蘇昆生帶著許嫣嫣、李香君、李貞麗三女逃難至府城,便尋得一間客棧住下,三女帶了些盤纏,尚能消耗一些時日,只是三人卻沒有什麽謀生的手藝,遲早要坐吃山空。

這時,許嫣嫣卻又因為誤以為王彥已經殉國,傷心悲痛之下,一病不起,李貞麗請來郎中醫治,郎中卻言:“身病易治,心病難醫也!”

盤纏本就不多的三人,因為許嫣嫣病倒,又花去不少銀錢,身為二女義母的李貞麗,自然肩負起照顧二女的責任,她眼看著銀錢越來越少,心中不由得焦急不已,最後只得跟隨蘇昆生轉轉於各個酒樓,靠賣唱掙一點銅錢,免得坐吃山空。

昔日秦淮名妓,媚香樓之主,本衣食無憂,過著比普通人富足太多的生活,如今一朝驚變,已經徐娘半老的李貞麗,卻迫於生計,故作笑語迎他去。

這一日,李貞麗獻唱完,便同蘇昆生坐於酒樓一角,吃點簡單的食物充饑。

大堂裏一清瘦的長衫老者,正準備登上酒樓內的高台,李貞麗知道,這是這間酒樓新來的說書人,據說是位從北地一路南逃的老秀才。

家國破碎,胡虜南侵,無數文人士子南渡,失了生計,只得棲身於酒樓貨棧,甚至成了勾欄裏的填詞作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