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驚愕的第二日(三)

當謝安在正陽門前叫萬人驚愕之時,在皇宮西苑花園中,大周天子李暨與丞相胤公正對坐在花園中的石桌旁,一面弈棋,一面談論著他。

“陛下當真欲將那謝小子提拔為刑部尚書麽?”

執棋子落於棋盤,天子李暨從石桌上取過茶盞,吹了吹茶水上的茶葉,輕抿一口,哂笑說道,“怎麽?宣文嫉妒了?”

胤公愣了愣,錯愕地望了一眼天子,見天子露出揶揄之色,心中了然,搖搖頭苦笑說道,“陛下說笑了……倘若在三十年前,老臣或許會嫉妒,不過眼下,老臣已行將就木、半截入土,哪還有什麽爭名奪利的心思?”

“哈哈,”天子聞言笑了笑,望著杯中晃蕩的茶水喃喃說道,“朕還記得,你二人自除此見面,便頗為不和……一位是內相、一為是外將,一位是寒門俊傑,一位是虎將之後,為了使你等將相和睦,朕可是費了不少心啊,連朕的兒子都搭進去了……老虎教老四兵韜、武藝,宣文教老八學問、計謀……”

“我二人當初就察覺不對,果然陛下是主謀呢!——四殿下生來外向,多番請伯軒教授武學倒還能解釋地通,可八皇子那時甚是文弱,竟獨自一人登門拜訪於老臣府上,令人有些匪夷所思……”胤公撫須笑道。

“啊?糟糕了,說漏嘴了呢!”天子李暨故意露出幾分驚愕,繼而開懷大笑幾聲,嗟嘆說道,“這一晃,就三十年了……曾經朕左右一文一武,如今怕是老得連步伐都邁不開了吧?”

胤公眼神一暖,輕笑說道,“陛下這話,可莫要叫伯軒聽到哦,否則,他定要與陛下理論!”

“哈哈,說的也是!”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天子微微吸了口氣,正色說道,“宣文啊,你與老虎皆乃朕肱骨之臣,輔佐朕三十載,可比起你,朕對老虎有些愧疚……老虎膝下二子,長子梁丘恭病故於幽州北疆,次子梁丘敬戰死於江南蕪湖,好不容易剩地一對孫兒孫女,其孫兒梁丘皓竟七歲便夭折……數百年的大周,數百年的東公府梁丘家,人丁竟敗落如斯……”說到這裏,天子嘆了口氣,嗟嘆不已。

見此,胤公思忖了一下,說道,“陛下,老臣以為,能為大周效力,為陛下分憂,正是伯軒其梁丘家的祖訓,倘若伯軒在此,他多半會說,其子能為大周而死……死得其所、無愧無悔!”

“這個朕知道,朕翻過皇室內所藏的東公府梁丘家訓記……自老虎這一輩往上十代,其家門出過三十六位將軍,皆位居正三品虎賁將軍之上,其中有二十七人戰死沙場,如今傳到那個小丫頭這裏,已是第十二代了,加上老虎的兩個兒子,我李氏欠梁丘家二十九條人命啊……當真無愧於歷代先皇贊其[梁丘虎將、一門忠烈]之詞!”

胤公默默地點了點頭。

“只可惜似這等忠烈門第,日漸敗落……本來就人丁不旺,卻奈何中道殞命者過多,枝葉凋零,三十歲前後便死的,竟不占少數……我大周立國時梁丘氏族人上百人,至今竟只剩下老虎與其年僅十八的孫女,這實在是我大周之失,社稷之失……”

“如此,陛下這才打算提拔那謝小子?——會不會有些過早了?”

天子聞言笑了笑,揶揄說道,“宣文不也說過,此子是個人才麽?”說著,他頓了頓,搖頭說道,“其實嘛,此人有沒有能力並不重要,朕只要知道,此子是梁丘家那個小丫頭的夫婿,是老虎的孫婿,這就足夠了!——即便其庸庸碌碌亦無所謂,倘若其當真有才華,那就是意外驚喜了!”

“陛下倒是看得開……”胤公苦笑著搖了搖頭,繼而正色說道,“陛下,老臣以為,那謝安是個人才,此事斷然不假,只是他總歸尚未到弱冠之齡,心性未得磨練,稍顯心浮氣躁,老臣以為,陛下還是將那小子放在大獄寺少卿的職位上多磨練數年,待其老成,再行提拔不遲!——否則,無異於揠苗助長,非其之福,亦非伯軒家門之福!”

天子聞言笑了笑,說道,“說到磨練,朕眼下不就在打磨此子麽?——翰林院三大學士的事,宣文應該知曉了吧?”

“唔,”胤公點點頭,皺眉說道,“方才老臣入宮時,便見翰林院眾學士並我冀京眾學子,在正陽門外靜坐示威……場面很是壯觀啊!——李賢殿下今年也不過十九歲,尚未弱冠,竟有這般威望,實在是愧煞我輩老卒!”

“呵!”天子輕哼一聲,嗟嘆說道,“比起幼年時,老八心性確實大有改善,不復當初懦弱……昨日老二在早朝上那番舉動,朕尋思著,老八定有報復!——果不其然,叫朕給說中了!——名為諫言,實則是示威,用這等拐彎抹角的方式……朕雖不喜,但不得不說,這個辦法確實會叫人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