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殺人事件 殺意

許攸如今可是個大名人。曹公最艱苦的時候,曹營的人都呼啦啦地往袁紹那裏跑,可這位許先生卻反其道而行之,連夜從袁紹那裏投奔了曹公。聽說曹公當時高興得連鞋都沒穿,光著腳出來迎接他。

偷襲烏巢的計劃,就是許攸向曹公提出來的,這才有了官渡的大勝。所以他看不起張郃,又自稱是大功臣,實在是無可厚非。

“許大夫,我們去您的帳子裏談吧。”我看了一眼張郃,不想太刺激這位投誠者。

“也好,我那裏畢竟大一些,衛兵也少一些。”許攸臨走前還不忘諷刺一下張郃,張郃氣得面孔發紫,卻無可奈何。

到了許攸的帳篷裏,我恭敬地坐在下首。許攸吩咐下人端來一壺酒和兩個酒樽,誇耀道:“曹公軍中,酒是違禁之物。這酒還是從袁本初那裏繳獲的,曹公賞賜給我,所以請隨意飲用。”

他已經開始用蔑視的口氣來稱呼袁紹了。我暗自感慨,然後恭維了幾句,雙袖一拱,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香冽辛辣的液體從口腔流入胃袋,讓我整個人的精神都微微一振,不愧是產自河北的好酒啊。

“你找我有何事?”許攸問。

我把來意說了一遍,末了又補充道:“許大夫您當初在袁營裏,是第一謀士,河北軍政所行,無不出自您的謀劃。所以我想幕府之事,詢問您再合適不過了。”

許攸喜歡恭維,那麽我就多奉承幾句好了。果然,這幾句話說出來,許攸的面孔歡喜得似乎開始放光,連連舉杯勸酒。我趁熱打鐵地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您可曾與袁公商議過關於曹營密信的事?”

關於我的問題,許攸的表情遲疑了一下。傲慢如他,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可惜剛才已經誇下海口,他現在恐怕已經不好意思找借口推脫。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比張郃還容易影響。

“呃……這個問題嘛,很敏感,相當敏感。”許攸開始打起官腔。

“是啊,所以若非您這樣身居要職之人,是沒辦法知道詳情的。”我敲磚轉腳,不容他反悔。

望著我的逼視,許攸只得道:“那時候每天都會有密信偷偷送來給袁本初,數量太大,所以幾個謀士——主要是我和郭圖、辛毗幾個人——輪流審看,只有特別重要的,才會送到袁本初那裏去最後定奪。”

“您遞呈過類似的信件嗎?尤其是木牘質地,涉及曹公人身安全的。”

“沒有。”許攸有些赧然,他剛誇口說自己參與了袁紹的全部機密。但他很快說道:“我記得每一個寫密信的人的名字,你要一份名單麽?”

“那個就不必了……”我有些失望,“那您有沒有聽別的幕僚提及過?”

許攸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用指頭點了點太陽穴:“郭圖郭文則,這個討厭的家夥曾經有一次跟我炫耀,說袁本初答應他,等打下許都捉住皇帝以後,就封他當尚書令。我當然不會相信他的吹牛,反駁說曹軍尚在官渡,你就做起春秋大夢,實在可笑。郭文則只是冷笑,丟下一句話說曹賊克日必亡。”

我心中一動,那封木牘上寫著類似的話:“克日必亡。”看來兩者之間,一定存在著什麽特別的聯系。

現在事情有些眉目了。曹營裏的這位神秘人向袁營送了密信,由張郃的巡防部隊轉給郭圖,然後再轉給袁紹。袁紹看完以後很重視,專門回了一封,讓張郃護送信使回曹營。緊接著,這位神秘人就唆使徐他前去刺殺曹操。

“您是怎麽從袁營跑來曹營的?”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開口問到。許攸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小事一樁,我先對袁軍巡防說要去視察,然後繞到官渡以南,快馬加鞭,從你們的後方隨糧車進去,表明身份,你們的衛兵自然就會送我去見曹公。”

“為什麽要特意繞到南方呢?”

“廢話!”許攸毫不客氣地教訓道,“袁、曹兩營對峙,中間地帶只要有會動的東西,容不得你說話,不是被袁軍弓手射死,就是被曹軍的霹靂車砸死。不繞行就是死路一條。你這小吏沒見過陣仗,哪裏知道這其中厲害。”

“繞到南方就安全了嗎?”

“那當然,南方多是運糧隊,警惕性要差一些。”

聽了他的話,我微微露出笑意。我也許沒打過仗,但說到糧草運輸,卻有著不輸給任何人的自信。

他這段描述對我來說,提示已經足夠多了。

“對了,您對張衡的《二京賦》可有什麽心得?”我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

許攸沒料到我會忽然問一個離題萬裏的問題,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曾經在家兄府上讀過,不過已經記不得內容了。”

“是啊,在這個時代,誰還會去背那樣的文章。”我回答。

從許攸的帳篷出來,已經是深夜了。我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覺得十分疲憊。我從烏巢趕回官渡,馬不停蹄地調查了一整天,身心俱疲。目前的調查還都是在外圍兜圈子,不過包圍圈已經收緊,逐漸接近曹公想要知道的主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