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燃燒的漢室(第2/11頁)

荀彧知道這個老頭子一向牢騷滿腹,此時也不便深究,一腳踏進門去,問道:“陛下此時在何處?”

“陛下和皇後都及時逃了出來,此時正在旁邊的廬徼裏安歇。”

荀彧心中稍安,朝裏面望去。果然起火的是寢殿,整棟建築已經完全被火龍籠罩,煙火繚繞,不時發出畢畢剝剝的聲音。一群宦官驚慌地拿著掃帚與濕麻被拼命撲打。

荀彧掃視一圈,忽然問道:“缸中為何無水?”他手指的方向是一排大缸,那裏本該盛滿了水,以備火警之需。張宇道:“宮中漿洗沐浴,都出自缸中。如今天寒地凍,又乏人補水……”

這時候那個小黃門插嘴道:“宮中各處,多有積雪,可讓人煮雪化水,以應一時之需。”荀彧贊賞地看了他一眼,吩咐就按這個法子辦。

這時候種輯率著一隊士兵急急忙忙沖過來,荀彧看到他們腰間還懸著鋼刀,氣得夠戧:“你也是老臣子了,這點規矩也不懂?是想刺殺陛下嗎?”種輯紅著臉,命令士兵們把武器都解下來丟在地上,一時間青石地面響起“噼裏啪啦”的聲音。

“先救駕,再救火。”荀彧沉著臉發出指示。於是士兵分成三隊,一隊去支援那些宦官,盡力不讓火頭蔓延到周邊的宮舍,一隊去救皇子、嬪妃,還有一隊緊跟著荀彧與種輯直撲廬徼。

廬徼是執衛歇息之地,靠近宮墻,與宮舍之間隔著一條掖道與濯池,一時半會兒還波及不到。張宇在火起之後第一時間把皇上轉移到這裏,到底是靈帝時就執宿禁省的老宦官,經驗畢竟老到。

荀彧看到皇上裹著一匹錦被,坐在廬外的石階上,直愣愣地望著寢殿的火光發呆。旁邊伏後與唐姬分侍兩側,兩個人都是雲鬢散亂,衣襟不整,一望便知跑得極其倉促。

他顧不得禮數,走上前單腿跪地:“微臣護駕來遲,罪該萬死。”荀彧擡起頭,看到天子面色蒼白,臉上還有幾道灰痕,狼狽不堪,心中微微一酸。回想起當天子來到許都之時,也是這麽一番落難的神情,荀彧自責之心大起。

這時伏後道:“荀令君,這四周可還安全?”

見伏後不急於撤離,先問四周安寧,正是持重之舉。荀彧頗為贊許,垂首答道:“長水校尉種輯也在這裏,有他們護衛,可資萬全。還請陛下移駕尚書台,以免不測。”

荀彧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種輯與伏後以極快的速度交換了一下眼色。

“準奏。”劉協咳嗽了幾聲,聲音細弱不可聞。荀彧覺得這聲音有些陌生,不免多看了一眼,伏後道:“陛下聖體未安,又受了驚擾,須妥善安置。”荀彧知道天子染病已久,此時也並非追究之時,便讓張宇前頭帶路,種輯率部護住左右,一行人匆匆撤出了禁中。

一出去,荀彧發現禁中外圍早被一支部隊圍得水泄不通。那些士兵對大火無動於衷,只是把手中長槍橫置,把所有試圖逃出皇城的人都擋了回去。

“荀大人,末將救駕來遲。”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在如此嘈雜的環境裏仍舊聽得一清二楚。荀彧知道,這是揚武中郎將曹仁,曹操的族弟。他本來駐紮在許縣南部,後來曹軍主力北上,就把他調回來衛戍許都,是曹司空留在許都最強大的一支武力。荀彧計算了一下,從火起到曹仁的部隊趕到,前後不到三炷香。

荀彧回身向天子略作解釋,然後走過去,對曹仁道:“將軍來得好快。”曹仁咧開嘴笑了笑:“天子有事,豈敢不快。”他說這話的時候,還用眼光瞟了一眼荀彧身後的皇帝,那眼神絕算不上是忠勤或者友善。

荀彧似乎沒注意曹仁的眼神變化,他指了指衛戍部隊:“天子受驚,不利刀兵,勞煩將軍了。”

曹仁點點頭,揮了揮手裏的馬鞭:“收鞘。”千余名身穿黑甲的士兵同時“唰”地把佩刀收入鞘中,動作整齊劃一,幹凈利落。

軍陣無聲地裂成兩半,讓出了一條狹窄的通道。這種場面,讓種輯的臉色不算太好看。他讓部下圍住天子,在兩側曹軍的注目下徐徐前行。一直到皇帝順利進入尚書台,種輯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荀彧看到他謹小慎微的樣子,覺得實在有些滑稽。

曹仁並沒有待太久,這麽多兵甲環伺在天子四周,難免會有謀逆之嫌。等到種輯的宿衛陸陸續續都到齊了,曹仁便告辭荀彧,率軍回營。黑甲如潮,很快便退得幹幹凈凈。

在尚書台內,等到皇帝被安頓好了以後,荀彧向伏後問起究竟。伏後說,今夜唐姬帶了夜息草進獻陛下,不慎打翻香爐,引燃帷帳。唐姬的隨侍小黃門拼了性命護送三人出寢殿,自己卻被燒死在裏面。

荀彧沒對這個說法表現出任何疑問,他請天子與皇後在尚書台暫且安歇,然後匆匆離開,指揮宮人繼續滅火。唐姬礙於身份,也先行告退,只留下天子與皇後。沒人接近這對尊貴的夫婦,只有中黃門張宇守在尚書台門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發著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