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吞噬金國(八)

習捏阿不猛然從痛苦中驚醒,身子不由自主地跳動一下,這才漸漸恢復了清明,從軍士沖進府的刹那,他毅然吞下了毒藥,但仍然被救了回來,“水!我要水!”他痛苦地呻吟一聲,隨手摸到大片冰涼濕漉的石壁,他摒著手指在石壁上刷了一把,貪婪地將手指放進口中允吸,連續允吸幾次,這才緩緩睜開眼,這是一間昏暗的石房,除了墻角的一堆幹草,再沒有別的東西,儼如一間馬廄。

“李思業,你果然沒有放過我!”他低低地一聲咒罵,完顏霆滅亡後,他一直待死,不料卻象什麽事都沒發生,就在他自欺欺人地以為無事時,天卻突然塌了下來。

習捏阿不艱難地爬起來,一步步向門口挨去,他剛才聽見外邊有動靜,他現在需要知道,到底是一個什麽情況,一個踉蹌,肚子裏猛然一陣劇痛,痛得連他臉上的肌肉都扭曲得變了形,正當他蜷縮得如一只大蝦時,突然,門開了,如風一般沖進來二十幾個強悍地軍士,架著他的肩膀,將他拖了出去,塞進一只馬車上木籠裏,任憑他在籠裏痛得死去活來,馬車卻轔轔開動,近五百騎兵在囚車兩旁護衛,緊張地盯著道路兩旁憤怒的百姓,惟恐有漏網的余黨暴起劫囚車。

“你這個惡賊!”

“殺了他,千刀萬剮!”

兩旁的百姓怒吼叫罵,不斷有石頭和臭雞蛋向習捏阿不砸來,他一邊忍受著腹中劇痛,一邊絕望地望著死神的來臨,不容置疑,他要死了,他已經看見前方搭起的高台,一根三丈的木樁高高聳立,木樁上掛著個冰冷的鐵鉤,這將用來掛他的人頭,一臉橫肉的人屠正細細摩挲雪亮的砍刀,他們甚至連圍幔都不給他,就這麽光天化日下當著千萬人的面砍下他的人頭,再把他釘入歷史的恥辱柱上。

囚車在高台前停了下來,習捏阿不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任憑幾個軍士將他拎上高台,跪到在地,迎面是充滿了汗臭味的熱風,不用睜言他也可以體會到台下的喧囂嘈雜和極度興奮,南京已經幾年沒有公開殺人了,而且這一次殺的竟是當年的宰相,現任樞密院副使的習捏阿不大人,從前在大街上是要人聽鑼下跪的大人物。

“人犯帶至,請監斬官大人驗明正身!”

輕微的腳步聲從習捏阿不身邊走過,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到他的耳中,“你還有什麽最後要交代的?”

習捏阿不驀地睜開眼睛,眼前之人正是一同與他進宮,一同與他共謀大事的完顏白撒,曾是同席友,今為相惡人。

習捏阿不死死地盯著他,半天才冷冷道:“我只問一句,我的家人怎麽處置?”

“女人沒入教坊,男子全部問斬!”

“你這條狗!你會不得好死。”習捏阿不突然暴怒起來,他緊握拳頭,死命朝完顏白撒沖去,但他身子只是一動,立刻被士兵死死按住,隨即一團破布塞進他嘴裏。

“嗚嗚—!”如果說眼睛也可以吃人的話,此時的完顏白撒早就被習捏阿不撕成碎片,連皮毛都不會留下一片。

“人犯身份無誤,可以開斬!”完顏白撒最後看了一眼習捏阿不,低低地咒罵一聲:“不知死活的東西,你以為蜻蜓真能撼得動石柱嗎?”這是習捏阿不在人間聽到得最後一句話。

中興三年春,習捏阿不、完顏霆、完顏白撒、劉益、高顯等十五人為最後挽救金國的滅亡,企圖刺殺李思業,不料由於完顏白撒的叛變,導致此次暗殺失敗,除完顏霆戰死外,習捏阿不被滿門抄斬,其余十二人紛紛寫了悔過書,終保得一命。

但此次暗殺事件卻反被李思業集團所利用,聲稱被刺成重傷,引導全國輿論向終結金國統治方向發展,中興三年五月,李思業傷愈復出,此時已經大勢已定,金國滅亡在即,六月,完顏白撒率先向太後獻萬言書及朝中、地方數千名官員的簽名簿,要求將帝位禪讓李思業,當天夜裏,太廟裏陰風陣陣,不斷傳出“讓位!讓位!”的低呼聲,聞者無不毛骨悚然。

大慶宮裏氣氛悲涼,金國的最後一百多個宮女、太監正自發地聚在一起等待最後的結局,一個時辰前,李思業帶著十幾個大臣已經去了太後的內殿,等他們出來時,便可知曉自己的最後歸宿。

內殿裏很安靜,靜得甚至有點可怕,十幾個人都呆立在那裏,儼如一尊尊雕像,他們表情嚴肅、眼睛裏卻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真的沒有商量的余地了嗎?”太後終於嘶啞著嗓子開口了,她最害怕的,但也是最期盼的一刻終於來了,她的內心很想痛痛快快地將太後的璽印蓋下去,好讓自己終於解脫,可她又是金國太後,代表著金國的最後利益,在解脫和責任之間,她焦慮仿徨,但所思所慮並不是金國的前途,卻是該怎樣應付眼前的僵局,她該怎樣說,她就仿佛是一個居家的主婦,在為今天的小菜而傷盡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