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蒙古商人(下)

“果然是你!”

那人眼罩一摘掉,李思業便失聲叫出,此人正是他的故主蕭西炎的兒子蕭百越,當年李思業執蕭家金牌去京兆,與他曾有一面之緣。

蕭百越的視線漸漸清晰,他詫異地看著面前的山東之主。

“你認識我?”也覺他依稀有點面熟,但卻想不起是在哪裏見過的了。

“來人!把他繩子解了。”

話音剛落,王四寶的牛角尖刀已經挑斷了蕭百越身上的繩索,見他立足不穩,又找來一椅子給他坐下。

“你可還記得,當年你父親去世時,是誰把你們蕭家的金牌帶給你的?”

李思業笑笑,也在蕭百越對面坐了下來。

“你就是那個姓李的夥計?”蕭百越也漸漸想起了往事。

又突然驚覺,不可置信地盯著他:“你、你竟然就是山東的李思業?”

在蒙古到處被人談論、被人切骨深恨的山東大軍閥,竟然就是當年那個瘦弱、卑微的夥計,蕭百越只覺得大腦裏一片茫然,好象當年自己還曾經笑過此人愚笨,不肯接受自己的重謝。

可是眼前,歷史好象開了個殘酷的玩笑,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自己卻成了他的階下囚,如夢如幻,蕭百越竟產生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蕭先生怎麽去了蒙古?”

“一言難盡!”蕭百越嘆了口氣,突然又記起自己的使命,急道:“剛才你、不!李總管也說,可以賣鐵和糧食給我們,可是真的?”

李思業剛才心中生出個念頭,如果能利用北蒙來削弱忽必烈,這倒是個好機會,暗忖道:“最好兩邊都同歸於盡,也省去我日後的麻煩!”

便呵呵笑道:“你父親舊日有恩於我,就沖這個,我怎能不報?”又接過親兵的茶,命人給蕭百越也遞了一杯,蕭百越委實渴得緊了,接過茶杯便一飲而盡,連茶末也吞進肚裏,用光胳膊抹了一下口唇,方才舒口氣道:“大翰耳朵一年冷似一年,物資愈加稀少,連茶也少見了,這幾日喝的茶,又讓我回憶起從前的日子。”

李思業想起他過去錦衣玉食,生活如王公,而現在才短短幾年已和普通蒙古人並無區別,想是那苦寒之地,生活艱難所至,心中憐憫,便吩咐左右道:“去!給蕭先生拿件衣服來。”待蕭百越系好袍帶,又問道:“蕭先生不是商人嗎?怎麽這等狼狽?”

搖搖頭,蕭百越眼光黯淡道:“我因不是漢人,才逃得一命,靠賣一些往日的存貨度日,眼看將罄,若不是這次受命南下,這個冬天我都不知該怎麽過,如果買不到糧食,蒙古就要發生饑荒了。”

他嘆了口氣又道:“蒙古人雖然殘暴,但婦孺何罪?尤其那些被抓來的奴隸,發生饑荒,受害的首當是她們,李總管若肯賣糧,卻不知是給自己積了多少功德。”

說罷,又想到自己這些年的艱難,竟忍不住淚光瑩瑩。

“我已經答應,自然不會食言,你放心好了!”李思業起身,遞過一方手帕,突然笑道:“你不會是一個人來的吧!”見蕭百越眼中驚愕,便笑著解釋道:“你們既然想用現銀買糧,就算現在可以不付,但定金總是要的,幾萬石糧食的定金也不會少,何況還有鐵,我想以那女人的心胸,怎會放心把錢給你帶著,所以必然還有他人。”

蕭百越默默地點點頭:“是還有他人,還是斡兀立海迷失的心腹,他此時就在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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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刺的外形是個典型的蒙古人摸樣,身材敦實矮壯,尤其肩膀異常寬闊厚實,面皮紅得象喝了烈酒,又粗糙似橘子皮,正是草原上的特色,但他的一雙眼睛卻銳利如鷹,心中雖不安,但卻神色自若,氣勢凜然,毫不屈卑地與李思業相對而坐,他此時是代表自己國家在和一個曾侵略過他們的地方軍閥談判。(他卻忘了那遼東、中都也並非是他們的土地),幾個副手坐在他旁邊,皆表情嚴肅,嘴角繃成一條直線。

李思業和元好問、柴煥、冷千鐸、姚樞先後進來,拉開椅子便在他對面坐下,柴煥揮了揮手,有士兵將門掩好。

八刺起身先施了個禮,道:“我代表斡兀立海迷失攝政王陛下,特來貴地采購一些物資,我聽我這位隨從說,大將軍已經同意賣東西給我們,不知可屬實?”身後的蕭百越急將此話翻譯了過去。

笑笑,李思業卻言他道:“你們現在和忽必烈可開戰了麽?”

八刺略通漢語,也聽懂了這句話,他心中微微有些詫異,對方問這不相幹的問題作甚?但出於禮貌他還是鄭重的答道:“小仗已經打了幾場,互有勝負,我們吃虧在武器弱,但騎兵卻比他們強。”

蒙古人性格是絕對不認輸的,即使真的敗了,也要從別的方面把優勢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