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夜訪

周楠在病床上躺了些日子,此刻身子松快,便安步以當車,去了自己的新宅。

果然如他所預料的那樣,自己那個便宜嶽母的人都撤了回去。只窩頭和兩個小子正在修剪放在花廳窗下的一盆羅漢松。

周楠:“窩頭,你什麽時候學會園藝的?”

“見過老爺,是如夫人教的。”窩頭憨厚一笑:“這玩意兒和侍弄莊稼沒有什麽區別,俺喜歡。”

“好好學。”周楠勉勵了他幾句,這窩頭人老實,又不懂說話,叫他幹別的事也幹不好。以後不妨負責我老周家的修房建宅,整治園林的活兒。

又看了看這間新宅,昨天擠進來四十多人倒不覺得什麽。今天突然沒人,頓時寂寥得緊。也是,得再買二三十個下人回來使喚。阿九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家裏人如果少了,她心情會很煩悶的。

一下子多那麽多人,開支也要成倍增漲。揚州那邊的事情不知道怎麽樣了,又什麽時候能夠產生利潤?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周楠問:“窩頭,余二來沒有?”

窩頭一臉驚訝:“大老爺怎麽知道余二老爺回來,他現在正在後宅九夫人的屋裏幹活兒呢!”

周楠一笑,這個余二是個認死理的人。既然答應阿九過來,就不會走。今日我過來尋他,果然在這裏。

就走進阿九未來的婚房裏,眼前的情形讓周楠徹底呆住。

只見,余二正拿著針線在縫一床鴛鴦戲水緞面的棉被。他粗大的手靈活得如同穿花蝴蝶,竟給人一種藝術的美感。

想不到這麽簡單粗暴的一個人,竟有心靈手巧的一面。

原來,古代的被子並不像現代社會,買回棉絮之後用被套一攏,拉鏈一拉了事。而是要將棉絮夾在背面子和裏子之間,將裏子翻上來和面子縫合在一起。

“余家舅舅來了,我正要尋你呢!”周楠回過神來,熱情地同他打招呼。

“你這個狗官,好膽來見我,換俺娘子!”余二紅了眼睛,揮舞著手中針線,就撲上來要和周楠廝打。

看到他手中亮閃閃的繡花針,周楠頭皮都緊了,猛地退後;“冷靜,冷靜,你聽我把話說完!”

日出東方,惟我不敗!

余教主文成武德,求放過。

余二也是急火攻心,哪裏肯聽。但他卻忘記了自己手上的針線正和被子連在一起,這一暴起發難,就被線拉了個趔趄。身體頓時失去平衡,坐了個屁股蹲兒。

周楠:“師娘子懷孕了,你的。”

“什麽?”余二厲聲大叫。

周楠悠悠地坐在椅子上:“懷孕就一個字,我只說一次。”

“明明是兩個字。”

周楠只微笑不語,只去看那被子,誇道:“上好的柞蠶絲,繡工一流,九小姐娘家人有心了。”按照當時的習俗,女兒出嫁,娘家要根據夫家的彩禮陪嫁。其中最重要的有兩樣東西,一樣是樟木箱子,一樣則是被子,謂之行嫁。

通常,娘家會給女兒縫上十幾床棉被,摞在一起直抵天花板,叫所有賓客看看娘家的財力之雄厚。

當然,這是是對普通人而言如此。富貴人家直接給田地、宅子、店鋪、金銀首飾、漂亮懂事的老司機陪房丫鬟。

突然,余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就磕起頭來。

周楠再穩不住了,急忙將他扶住:“二舅舅,你這是做甚,你這不是折我的壽嗎,快起來,有話好好說。”

其實,按照封建倫理來說,要徐少奶奶的弟兄才算是阿九的舅舅。

余二以前只不過是徐府的一個下人,受他磕幾個頭也沒什麽。但作為一個現代人,周楠還是接受不了。再他心目中,余二才是舅老爺,至於徐少奶奶那邊的弟兄,誰認識他們是哪把夜壺?

余二做慣了農活,力氣大,周楠又是病人,如何扶得動。

他也不說話,只不住流淚。

周楠突然有些內疚,是啊,說起來也算是自己拆散了他們夫妻。可師娘子是能夠過日子的人嗎,如果強扭在一起,過得幾年,老余腦袋就要綠成草原。說好好哪一天,師娘子給他來一句“大郎,起來喝藥了”我這也是救他啊!

“可是掛念師娘子和她腹中的孩子?”

余二點頭。

周楠又問:“掛念又能如何,事情都這樣了。你已經被人家給休了,妻心如鐵,強扭的瓜不甜。”

余二:“是男是女?”

這是在問胎兒性別。

周楠暗道:“我又沒有火眼金睛,看得出來才怪。上次那啥郎中一口咬定說荀芳語要生男孩,結果是個丫頭,你又能怎麽樣?”

就回答說:“段府請了京城名醫憑脈,說是男孩。”

余二眼淚又下來了:“我余家有後了,我余家有後了。”

周楠心中搖頭,這孩子究竟是誰的只怕難說得緊。而且,師娘子懷孕的日期算了和你老人家好象關系不大……倒是無妨,到時候就要早產這個借口好了。而且,段提學擺明了孩子生下來之後要入段家族譜,那可是段家的後人,你又歡喜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