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往事真相

伯父剛才這番話已經涉及到大明朝這一百多年來最可怕的秘密,那就是太醫院和外朝文官勾結。

太醫,太醫,顧名思義就是給皇帝看病的郎中。表面上看起來,或許這是一個技術崗位。

但其實大家都想錯了,太醫院的醫生僅僅是一個官職而已。

明朝實行的是嚴格的戶籍制度,太醫這個職業是世襲的。也就是說,如果你的父親是太醫,那麽,你一生下來就注定要給皇帝開方子治病,無論你對醫學感不感興趣,是否有這方面的能力。

國家這麽規定了,你就得幹,幹到老,幹到死,然後讓你的子孫接班。

有一句俗話是這麽說的:京城有十可笑,光祿寺茶湯,太醫院藥方,神樂觀祈禳,武庫司刀槍,營繕司作場,養濟院衣糧,教坊司婆娘,都察院憲綱,國子監學堂,翰林院文章。

這固然是笑話,卻也充分說明這些東西的不靠譜。

因為醫術堪憂,一遇到宮裏的貴人生病叫太醫院下方子。太醫們首先想的不是如何治好病人,而是一旦出了事怎麽推卸身上的責任。猛藥是不可能下的,一輩子都不可能。左右不過是甘草、枸杞、川貝、人參、枇杷葉之類吃不死人,滋味又不錯的補藥。

遇到貴人們傷風,索性一句“多喝熱水”連方子都不肯開。

如此一來,太醫院就充實著大量官僚,真正醫術高明的人也沒幾個。

既然是官僚,必然和官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特別是這一崗位還能經常出入宮禁,接觸天底下權勢最大的人,也必然是朝堂大人們爭相籠絡的的對象。

如果……如果說太醫真要對皇帝不利,實在太簡單了。

朱倫艱難地問:“伯父,這太醫給人開的方子可都是要留档的。而且,給人下藥之前都要試毒……豈能那麽簡單。”

朱希忠:“人和人的身子是不一樣的,譬如有的人身體健壯,內火旺健,下的方子藥性就得溫和,以溫養為主。若是一味用大補之物,難保不陰陽失調。長此以往,身子就垮了。你去查方子,都是人參、鹿茸,這東西可沒毒,你又憑什麽治他的罪?”

他繼續淡淡道:“是藥三分毒,何況有的藥本身就有毒性,如何首烏、馬錢子,下藥的時候極是考究。需要臣藥、佐藥、使藥輔助,分量如有偏差,後果就嚴重了。還是那句話,人和人脈象不同,用多少量全憑太醫心意,你也挑不出錯來。”

朱倫一身都冷得僵了,想起孝宗正德皇帝的往事,心中全是可怕的念頭。

正德天子可是敢於騎馬直沖韃靼軍陣,並手刃數名強敵的勇者,他的龍體何等旺健。可僅僅是因為在淮安清江浦落水受了涼就龍馭賓天,這可能嗎?

別說是他,就算是普通人受了涼,只喝熱水,養上六七日就能痊愈。

難道是被人下了藥?

是的,這個可能實在太大了。

正德皇帝可是將整個朝堂的大老都得罪幹凈了的,難保大家沒有除掉他的心思。

這其中,內閣首輔楊廷和的嫌疑最大。不然,為什麽天子駕崩,他並沒有從正德一系的子侄中選一位藩王繼承皇位,而是選了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塊兒,血緣已經很遠的嘉靖天子?

還不是因為當年萬歲年幼好控制。

按說,今上是楊廷和選的,萬歲對他應該心壞感激才對。那為什麽陛下竟下了狠手,鏟除了楊黨,又屢次團滅太醫院?

真相只有一個,今上已經覺察到太醫院和太朝大老的貓膩,嗅到了危險。

方才伯父說,他和楊廷和的兒子,大名士楊慎是至交好友,難道這事他也有參與?

朱倫不敢想,也不願意想。

朱希忠知道自己這個侄子在刑偵上有過人天分,又極是精明,曉得他已經明白自己話中的意思。

嘆息一聲,道:“都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過眼雲煙。如今的太醫院早已物是人非,再不要提了。可是,你不提,難保沒有想翻舊帳,要用前朝的劍斬今朝的官。況且,許紳又是我家的親戚。”

當初太醫院許紳是徐階檢舉揭發的,嘉靖這才賜死了許太醫。

也不知道徐階知不知道正德朝的往事,又知道多少。

但這事不能不防。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做不成首輔。

錦衣衛指揮使和東廠提督聯手,這事也不難辦。

朱倫:“伯父,接下來該怎麽做?”

朱希忠想了想,道:“這事如何取證,如何稟告天子,陳洪比咱們更擅長。你我什麽都不要做,默許就是了,盡量不要粘惹。”

“可是伯父,方才陳洪不是親自登門嗎,又如何回話?”

朱希忠:“不表態也是一種態度。”

不表態,那就是默許,陳洪肯定會放手去做的。

從伯父府上出來,朱倫感覺自己胸口都憋得像是要爆炸了:公理呢,正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