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激將法

聽到天香樓這個名字,周楠有種不好的預感。

又看了看六根道貌岸然模樣,隨即釋然: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或許是我想多了。

道錄司的職責之一就是聯絡神樂觀。

神樂觀從屬於禮部,卻不歸其領導,裏面道爺可不在朝廷拿俸祿,你也管不到人家。

禮部從事的是意識形態的工作,在沒有唯物主義思想的封建社會,未免有些神神道道,神樂觀尤其如此。

得了六根邀約,周楠便和他乘了官轎,先到了神樂觀和一眾道士見了面,算是認識。

神樂觀的官署位於外城天壇旁邊,明朝的京城外城甚是破舊,天壇旁邊甚至能看到農田,準一個城中村。

和對口的兄弟單位的相關人士見面,辦完公務之後。二人又行了一段路,便進了一條繁華的街道,在一家酒樓前落了轎。

看這裏是正經飯館,周楠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青樓,否則,一個官員和一個道士狎妓,感覺怪怪的。

在一個小二的引路下,周楠和六根進了雅間。裏面早已經開了席,一個大約二十七八歲的青年書生正靠在窗戶前,把酒臨風。

這書生生得身材勻稱,皮膚白皙,國子臉型,渾身上下都透著儒雅之氣和傲氣。

看到六根,那書生將手中的酒杯一晃,道:“道長請我吃酒,我腹中饑餓就先叫小二布了菜,這一頓算是我請。你約我見面,怎麽還帶了個不相幹的人過來?”

說罷,眼神就掃了周楠一眼,神色中帶著不滿。

六根笑道:“王司正,也不是不相幹的,認識一下,這位是道錄司的右司正周楠周子木。”原來,這個青年書生就是王錫爵。

王錫爵這次進京乃是為了準備明年春闈進士科。他進京之後就在天壇附近買了間宅子居住,溫習功課。

因為是名士脾氣,王錫爵進京之後沒事就跑到旁邊的僧院道觀和出家人談玄論道,和六根認識了,也談得來。

周楠忙拱手:“見過王司正,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王錫爵卻不還禮,面帶不滿對六根道:“道長,我見你是個風雅的得道高人,這才與你結交,今日緣何帶了外人過來?我觀此子面帶酒色財氣四蠹,乃是濁物一個,沒得壞了氣氛。”

周楠一聽這話,心中就有一股邪火拱起。這話分明是諷刺他入仕以來肆意妄為,汲汲鉆營。

是的,你父親是和我恩師有舊怨,可大家現在都是同事,場面上你總該敷衍一下吧?再說,你是蘇州太倉人,我的老師也是太倉人,大家同為蘇州士林一脈,都是自己人啊!

你我都是司正,品級一般,職位相同,你擺這個臭臉給誰看,當我是你的手下呀?

可見恩師和王家的矛盾已經激化到何等程度。

這個王世貞當年的性格真的有問題。

周楠是衙役出身,身為雜流官,每到一處都要受人排擠。也因為好酒探花,名聲實在不怎麽樣。

自從做了行人,又立志要以科舉混清流,周楠如今對自己的名聲極是看重。

到京城之後,謹言慎行,青樓楚館一概不沾。

因為沒有進士功名,老周在官場是見到同仁的時候不覺氣短。

這話算是點中他死穴了。

既然你王錫爵不給面子,就別怪我和你撕破臉了。周楠反問:“王元馭,你說我是個濁物,如何看來,你卻是清流君子了。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君子但出直中取,莫向曲中求。王朋友這次來京,相必是為了明年的春闈。如今偏生要來道錄司做官,可是怕明年名落孫山,壞了你大才子的名頭?果然是豪富之家出身,只稍做運籌,就得了正六品官職。不像周某,出身寒微。一旦朝廷派差,都是戰戰兢兢小心謹慎,生怕做錯了事,壞了這得之不易的前程。”

王錫爵將手中酒杯朝地上一扔,正要發作。

六根見二人要吵起來,忙分開他們,笑道:“二位大人都是當今士林年輕一悲中的傑出之士,將來還有一個官署辦公,為朝廷效力,如何能夠鬧生分了。今日咱們廣福觀的人可算是聚在一起了。來來,貧道敬兩位大人一杯。”

王錫爵罵道:“你這牛鼻子,道家不是茹素的嗎,怎麽吃起酒來?”

“這是素酒,吃了也不犯戒。”

“還有這種說法,你這是牽強附會。”王錫爵一愣“不犯戒,不犯戒。道長原來也看《西遊記》啊?那書如此誹謗道家,你也讀得下去。”

原來,這個年代的酒分為素酒和熟酒兩種。

素酒仍然是酒,只不過發酵時間短一些,酒精含量低一些。“自春至秋,醞成即鬻”,叫“素酒”;“臘釀蒸鬻,候夏而出”,叫“熟酒”素酒又叫小酒,熟酒又叫大酒,兩種酒的區別只在發酵和熟化的時間長短,都不經過蒸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