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走尋常路的王元美

王世貞緩緩道:“好,話說到前頭。為師說過,就當你是發蒙的學童,咱們從頭開始。不過,比起垂髫小兒你卻不同,至少我不用再教你識字,況且你的書法也不錯。”

也僅僅比剛識字的孩童好一些,這簡直就是極差的批語,周楠心中羞憤,想要反駁卻感覺一陣無力,只得道:“恩師說得是。”

王世貞:“你現在只有一年不到的時間,要從一個剛識字的孩童達到能夠寫八股時文的地步,確實是難。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聞名天下知。所以,從今天起你要花費比常人多十倍的工夫。”

“我們一步步說,你現在有兩個問題。”

周楠好奇地問:“什麽問題?”

王世貞:“一是研經探微,二是如何將大白話換成文言落諸文字。”

周楠:“對對對,恩師說得是。特別是第二點,我一寫文章一不小心就寫成大白話,怎麽轉成文言,卻是不知道。”

王世貞侃侃言道:“所謂文言實際上就是先秦口語,要點是言文分離、行文簡練。最早在沒有紙張之前,書是要寫在竹簡上的,一篇幾百字的文章就得好幾斤重,若是洋洋萬言只怕要用牛車來載了。因此,文章的要點是用盡可能少的字寫盡可能多的內容。”

周楠:“恩師說得是。”

王世貞:“至於經藝,你暫時也不要過多研究。”

“學生不明白。”

王世貞:“你又不做問生,研究那麽多經藝做什麽?你現在是要對付明年的秋闈,能夠將四書和你所治的一經原文和朱子的注解背熟,知道其每沒一句話的意思,知道該如何做題就行。”

周楠:“說起來,學生前一陣子重新撿起書本,倒將四書和春秋背得滾瓜爛熟了。”

王世貞倒有些意外,就隨意抽了幾個句子問,最後一臉的欣喜:“如此倒少了許多工夫,看來你以前的底子還在。看來,你不但將書本都背得熟了,還背了不少時文集裏範文。”

周楠臉一紅:“正是。”

王世貞點點頭:“如此倒也簡單了,除了文言寫作之外,你另外的一個問題就是八股文寫作了。你現在還倒不了寫八股文的地步,強寫也沒有意義,先放到一邊。從今天起來,你每日作一篇文章,寫完之後交到為師這裏來。不必須符合文言規範,字數在一千字以上。等過得幾月,你學會作文了,咱們才開始寫八股時文應付明年的秋闈。”

聽他這麽說,周楠頭大如鬥,一天一篇古文,還得一千字以上,這不是要命嗎?

忙道:“恩師,可否寬容些時日,三五日一篇如何?學生還得在行人司當職呢,公務在事,怕沒有那麽多工夫。”

王世貞淡淡道:“衙門裏的事情為師清楚,年底能有什麽公務?你每日申時到我這裏來,寫完文章,再回家去。別忘記了,據鄉試已經不到一年,哪有那麽多三五日好讓你荒廢。”

周楠無奈,只得道:“是,學生受教,還請先生出今日題目。”

王世貞見他答應,收起了古板的面孔,微微一笑,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稿:“這是為師閑著無聊時寫著玩的白話,你將之改成文言吧。”

周楠接過來翻了翻,眼皮子一跳,頓覺小腹中有熱氣騰騰而起。

不禁大吃一驚:這是黃色吧?想不到啊想不到,王世貞你這麽個道貌岸然的家夥也寫這種東西。

這本稿子的主要內容是說唐朝時晚年的武則天宮闈寂寞,尋找情夫,後得張昌宗、張易之兄弟胡天胡地的事兒。總字數有大約萬字,都是市井白話,樸實流暢。

“恩師……這這這,這不妥當吧?”

王世貞正色:“少年之時,血氣初行,戒之在色。或又雲,人之大欲存焉。你看其是紅粉,為師卻看到的是骷髏。我聽人說你好酒貪花,為師就讓你寫風月書兒,這也是對你心性的一種修煉。心定,則無事不成。”

周楠心中不以為然,口中卻道:“恩師說得對,戒能生定,定而生慧。”

“好,改寫去吧!你抓緊些,若是作不好,今夜只怕要住在這裏了。”王世貞揮了揮袖子。

吃過午飯,周楠顧不得午休,便將這本讀熟,然後鋪開紙筆一字一句地改寫。

文言文寫作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一是要一字一句地摳,二是要用典,三則是要講究詞句的對仗,乃是一件大耗精力的事兒。

不得不說這本寫得真是不錯,其中的肉戲簡直就是回腸蕩氣,就連周楠這個經久人事之人也讀得血脈賁張,幾欲將手中毛筆一拋,邀上朱聰浸這個損友,直奔教坊司實地考察。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到晚飯時,周楠總算將這篇上萬字的用文言文壓縮成一千多字的篇幅交到王世貞手頭。

王老師:“很好,不錯,先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