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明朝討薪人

二人又走了千余步,一身都走得熱了,筋骨也活動開來。

很快就鉆進大街邊上一條胡同,有大約三裏長。卻見眼前亭台樓閣、朱戶繡樓、鶯鶯燕燕。風中,有絲竹之聲不絕而來,空氣中彌漫著脂粉的香味,倒不覺得冷了。

盤絲洞、女兒國,還是一夢紅樓?

周楠大概數了數,至少有三十座摟子,直將眼睛都數花了。

若說起青樓的數量和質量,揚州當排第一。否則,也不會有“十年一覺揚州夢,留得青樓薄幸名。”的詩句流傳於世,也不會有揚州瘦馬一說。

不過,當初在唐順之行轅的時候,老唐是個標準的君子,禦下極嚴。他又是一個有道德潔癖的人,所以大夥兒也不敢造次。周楠在揚州期間,還真不敢去那種地方。

至於淮安的青樓,其實都比較簡陋,如意比得上這邊的三裏紅粉天魔陣勢?

“大明之東莞。”周楠心中評價。

至於這裏面的姑娘,質量也非常高。倒不是說容貌,關鍵是人家文化素質非常出眾。

你想,能夠有資格充實在這裏的女子誰不是出身於達官貴人府邸,家學淵源。

進得其中規模最大一家摟子,花了二兩銀子打了茶圍。周楠和王若虛又進得二樓一間精舍,點了一桌酒菜。

正喝著,老鴇就領了兩個女子過來。

這二位女子都是樓中的清倌人,一人抱著琵琶,一人手拿牙板。

說得幾句話,王若虛文青氣發作,就唱道:“金樽佐酒籌,勸不休,沉沉玉倒黃昏後。”

老頭嗓子已經倒了,這一句唱得沙嘶劈啞,兩女子抿嘴偷笑。

王若虛唱完這句,將一甕酒仰頭喝光,笑問:“你們可是在笑話老夫嗓子不好。”

兩女子顯然和他很熟,道:“老大人唱得確實不太好聽,你先作完這首詞兒,我們姐妹看如何譜曲兒。”

王若虛指著周楠:“子木,小友,該你接了。”

他剛才唱的詞牌名叫《節節高》周楠卻是識的,穿越到明朝之後,在場面上混,詩詞唱和、覆射、聯句這些文化人的娛樂方式他自然狠狠地補了一年多的課。

就接著唱道:“私攜手,眉黛愁,香肌瘦。春宵一刻天長久,人前怎解芙蓉扣,盼到燈昏玳筵收,宮壺滴盡蓮花漏。”

王若虛的聲音實在太難聽,別人唱歌要錢,他唱歌要命。周楠索性將這一曲詞兒都唱全了,免得再受老王頭五音不全的折磨。

聽到這下半闋,兩個女子美目同時一亮。

王若虛也目露光彩,叫了一聲妙,然後對兩人道:“你們知道他是誰嗎?”

抱琵琶的那個女子問:“敢問是哪位相公?”

王若虛笑道:“你們二人不是成天唱‘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中露立中宵。’嗎?現在人都在你們面前了,偏不認識。”

“啊!”抱琵琶的女子滿面驚喜,急問:“難道你就是淮安才子周子木?今日能夠演唱先生新作,不勝榮幸。”

周楠大奇:“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王若虛:“子木小友,老夫回京之後,也跟人唱過你的作品,這裏的人都愛死你的詩詞,簡直將你誇成天下第一風流之士。哈哈,今天這片《節節高》必然流傳於世,老夫也要署名。哈哈……”

正在這個時候,有牙扳輕輕敲響,另外一個女子輕輕唱道:“金樽佐酒籌,勸不休,沉沉玉倒黃昏後。私攜手,眉黛愁,香肌瘦。春宵一刻天長久,人前怎麽解芙蓉扣,盼到燈昏玳筵收,宮壺滴盡蓮花漏。”竟是穿雲裂石,好一條好嗓子。

正在這個時候,有人喝道:“好詞,我道是誰,原來是詩詞妙手王若虛。”

卻見一個書生打扮的人闖了進來,後面跟著一臉焦急的老鴇:“朱公子,二位姑娘在陪客,你不能進去,不能進去啊!”

王若虛見到那人,朝老鴇一擺:“認識的朋友,加個座兒,你下去吧!”

來的那人大約三十出頭,生得有點醜,下頜前突,五嶽朝天,他大大咧咧地坐下,對王若虛道:“王大人,方才我見著你的背影,知道你要到這地兒,且跟來了。去年我叫你把所做的詩詞都給我好刻印成書一事,可願意否。恰好我這次進京要呆到過完年才山西,咱們正好將這事做了。”

說完話,他就端著酒杯,不歇氣地喝了五六盞,又揮動筷子不住夾菜,一副餓鬼投胎的樣子。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儒袍,已經洗得發白,顯得寒酸。又沒有功名,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人,卻對王若虛如此無禮。

偏生王大人卻一臉笑眯眯的,並不生氣的樣子。

周楠心中一動:這人姓朱,難道是皇族子弟。對了,他這副五嶽朝天的相貌,分明就帶著老朱家的基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