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東封與殷遺民 一、大東小東的地望和魯、燕、齊的初封地(第3/3頁)

氏,生黃帝、炎帝。黃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異德。故黃帝為姬,炎帝為姜。二帝用師以相濟也,異德之故也,異姓則異德,異德則異類。異類雖近,男女相及,以生民也。”此真如後來之秦晉、齊魯,累世相戰,亦累世相姻也。《大雅·生民》:“厥初生民,實維姜嫄。”《魯頌·官》述其遠祖,而日:“赫赫姜嫄,其德不回。”此則姬姜共其神話,種族上當不無多少關系。《詩》:“思齊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婦。”《周語》:“齊許申、呂由太姜。”是知四嶽諸國,實以外戚顯於周,逮西周之末,申伯猶以外戚強大。《詩·崧高》“不顯申伯,王之元舅”是也。其後申竟以外戚之勢亡宗周,而平王惟母族是黨,當荊蠻之始大。北窺周南,且勞周民戍於申呂許焉。[2]

《傳》記稱齊太公為呂望,《書·顧命》稱丁公為呂伋。此所謂呂者,當非氏非姓。男子不稱姓,而國君無氏。[3]此之父子稱呂者何謂耶?準以周世稱謂見於《左傳》等書者之例,此父子之稱呂,必稱其封邑無疑也。然則齊太公實封於呂,其子猶嗣呂稱。後雖封於齊,當侯伋之身舊號未改也。《史記》所載齊就國事,萊夷來爭,其初建國之飄搖可知也。《檀弓》:“太公封於營丘,比及五世,皆返葬於周。”營丘之不穩可知也。《左傳·僖四年》:“管仲對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女實征之,以夾輔周室。賜我先君履,東至於海,西至於河,南至於穆陵。北至於無棣。’”似東海之封,始於太公矣。然細察此段文義,實是兩句。“五侯九伯,女實征之,以夾輔周室”者,召康公命太公語也。“賜我先君履”者,此先君固不必即為太公,且其四至不括楚地。是則僅言封域之廣,為諸侯之霸而已,與上文“五侯九伯,女實征之”者非一事也。

呂既東遷而為齊,呂之故地猶為列國,其後且有稱王者。彝器有“呂王作大姬壺”,《書》有“呂命王享國百年,旄荒”。《書·呂刑》:“惟呂命,王享國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詰四方。”《史記》雲:“甫侯言於王。”鄭雲:“呂侯受王命入為三公。”此皆求其文理不可解而強解之辭。呂命王,固不可解作王命呂。如以命為呂王之號,如周昭王之類,則文從字順矣。且呂之稱王,彝器有證。《呂刑》一篇王曰辭中,無一語涉及周室之典,而神話故事皆在南方,與《國語》所記頗合。是知《呂刑》之王,固呂王,王曰之語,固南方之遺訓也。引《呂刑》者,墨子為先,儒家用之不見於《戴記》之先,《論語》《孟子》絕不及之。此非中國之文獻儒家之舊典無疑也。然後來呂之世系是否出之太公望,則不可知,其為諸姜則信也。

雒邑之形勢,至今日猶有足多者,在當年實為形勝之要地,同人據之以控南方東方之諸侯者也。齊、燕、魯初封於此,以為周翰,亦固其所。循周初封建之疆,南不逾於陳、蔡,毛鄭所謂文王化行江漢者,全非事實。開南國者召伯虎也。東方者,殷商之舊,人文必高,而物質必豐。平定固難,若既平定之後,佐命大臣願錫土於其地,以資殷富,亦理之常。夫封邑遷移,舊號不改,在周先例甚多,鄭其著者。魯燕移封,不失舊號。呂以新就大國,定宅濟水,乃用新號,此本文之結論也。


[1]去年遊開封時,南陽張嘉謀先生告我。

[2]見《詩·王風·揚之水》。

[3]見顧亭林《原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