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天子袞冕包裹起來的老婦人臨風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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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武則天左顧右盼之際,一個人闖進了她的視野——從六品芝麻官傅遊藝。

侍禦史傅遊藝率領九百名庶民在洛陽宮前籲請太後登基,這只是一個前奏。接待的官員沒有攔住他們,而是讓其直接進入宮門上演了一場赴闕上表的大戲。

表彰裏稱“天無二日,土無二主”,請武則天代唐自立,降睿宗為皇嗣,不然決不回家。

以公開的方式,請求改朝換代,這在歷史上還是第一次,而且由侍禦史傅遊藝一手包辦。請願的人群,大多是普通的老百姓,以這樣的民眾簽名運動發端,大概不會有人再提出反對意見了吧?

武則天的心裏樂開了花,可她沒有答應。

才來這麽幾百號人,氣勢不夠,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武則天雖然沒有答應那些上訪群眾的要求,但卻破例提拔傅遊藝為正五品門下省給事中。同月十三日傅遊藝又被賜姓武氏,再晉級為正四品下階的鸞台侍郎,同時帶同平章事而拜相。

不到一年,傅遊藝由一個從六品的低級別官員,進入到帝國的政府班子成為宰相。傅遊藝所穿的官服由青色而至綠色、朱色,直至紫色,讓朝中之人羨慕不已。升遷之快,完全超越了大唐帝國的官員任用條例,從此落下一外號“四時仕宦”。

就在侍禦史傅遊藝率領九百名庶民在洛陽宮前籲請太後登基的第二天,第二次大規模的上書請願就出現了。這次請願的是社會各界群眾。

上書請願的隊伍不斷擴張,大批政府官員也加入到請願的隊伍中。

這還不算完,聽說一些人還在馬不停蹄地往這裏趕,有的人背著鋪蓋卷,拎著水壺,脖子上套著大餅,準備打一場持久戰。狂熱的人群聚集在宮外高聲請願,那架勢像是武則天一天不當皇帝,他們就一天不回家。

武則天在昏沉的睡意中由上官婉兒攙扶著,再次登上則天門樓,接見遊行民眾。

在遊行隊伍中,有商人、僧侶、官吏和普通百姓,他們打著彩旗,載歌載舞,站在遠處觀望的人更是難以計數,很多人似乎正從街市兩側的遮棚下跑出來,加入遊行隊伍。武則天見狀不禁悠然動容,淚如雨下。

可是,武則天的這一美妙心境並沒有維持很長時間。當她發現自己的侄子武承嗣站在遊行隊伍的最前面時,就好像生吞了一只死蒼蠅。幾個月前,僧侶們向她進獻《大雲經》時,朝中就有人懷疑是薛懷義所指使。

如今,武承嗣招搖過市,看上去顯得那麽造作與突兀。武則天兀自嘆道:“武承嗣看來日後難成大器!”

當天晚上,武承嗣又帶領二十多位各界請願代表來到貞元殿,將數本奏折呈交給武則天,奏折上有六萬余人的簽名。這些簽名者除了文武百官之外,還有帝室宗親、四方百姓和邊夷酋長。稍後,皇子李旦的表章也送到武後手中,他懇請母親即刻登基,並賜自己武姓。

到了午夜時分,武則天才想到殿外那些跪請的文武百官們,對他們說:“既然眾願難違,登基一事我可以考慮。”武則天一言既出,群臣莫不涕淚交流,叩首稱謝,一時間萬歲之聲不絕於耳。

等到官員們相繼退去之後,武則天將武承嗣單獨留了下來。武承嗣原本指望姑媽能夠給他連日來的率先垂範予以褒獎,卻沒想到換來武則天一通責備。

武則天的意思是:身為皇室內戚,堂堂禮部尚書,居然在請願者中拋頭露面,簡直是丟盡了武家人的顏面。

六十七歲的武則天處於興奮之中,像是年輕了許多,她本來是很少飲酒和觀看歌舞的,現在則經常陶醉於歌舞美酒之中。她在等,等應該說話的人開口說話。

朝臣們再也坐不住了,難道官員們的思想覺悟還比不上一般老百姓?聖人的書是白念了,朝廷賞的飯也是白吃了。

如今,已經證實太後武則天就是彌勒菩薩降世,我們應該集體請願,請太後盡快登上帝位,施行更多的仁政。

贊成這項請願的人,請簽下自己的名字。那些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的文盲就由別人代筆,很快就有好幾千署名。

雖然社會還沒有達到百姓衣食無憂,物質與精神雙豐收,但只要社會安定,生活至少能夠舒服一些。至於當權者是姓李或姓武,老百姓根本不關心。尤其是中國的老百姓,自古以來,對城頭變幻大王旗之事,早已習以為常。

通常情況下,改朝換代之時,免不了要發生內亂及戰禍。隋亡唐興之時,無處不燃戰火,無處不是戰場。戰禍之下最大的犧牲者,都是無辜的老百姓;戰禍之下最大的受益者,是最後奪取帝國權柄之人。

由於整肅異己,已經有無數人成為權力的祭品。盡管如此,可是對廣大民眾來說,並沒有深切感受到處亂禍之災,畢竟權力鬥爭只局限於貴族社會。甚至有人眼見華美高尚的貴族世界,居然興起血腥的風暴,還會感到無比地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