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神秘遺詔引發的變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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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哲從來就不是當皇帝的料,完全是論資排輩,輪到了他而已。

這一點連李哲自己也這麽認為,更不要說武則天和那些朝臣們。三年半的太子生活,讓他不勝其煩。不要以為誰都想要當這個皇帝,那會沒有一點私人空間,天天與一幫老謀深算之人鬥法。

李哲就算再不濟,也得趕鴨子上架。太子已經三易其人,再換就不利於安定團結。況且四皇子豫王李旦的年紀還小,又沒有特殊的功績,沒什麽可立為太子的過硬理由。

正是出於對接班人的憂慮,高宗皇帝才提出了“軍國大事有不決者,兼取天後進止”的原則,這是迫不得已的制衡手段。這也是高宗考慮多時,在臨終前與裴炎定下的基調。從中可以看出高宗皇帝的良苦用心,對武則天的防範和對李哲的制約,他考慮得不可謂不周全。

聰明如武則天,又怎會解讀不出這道遺詔的奧妙所在?自己的權力已基本被剝奪,只是一個掛名太後。她內心的失落可想而知。以她的性格和二十多年來的習慣,如何能甘心就此放手。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甘當配角的人,高宗皇帝駕崩以來,她沒有一天不在考慮是退還是進的問題。退,顯然不甘心;進,則要盡快獲得獨立的執政權。雖然她的勢力已經大到完全可以這麽做。只要她一句話,一切都會塵埃落定,但她沒有選擇這麽做,她要收服的是天下人心。

武則天不願意公開違背高宗的遺詔,對死去的高宗,她是有所顧忌的。

如果我們這時候回頭看,在高宗皇帝執政的最後日子裏,武則天的野心並沒有大到篡國的地步,她對與高宗的夫妻档的模式還是很滿意的。

對她來說,她雖無最高統治者之名,但已有最高統治者之實,她並不想冒險打破這種格局。所以她還是真心希望高宗的身體能盡快好起來。

因為高宗一旦撒手西去,形勢將有怎樣的變化誰也摸不準,搞不清。包括自信滿滿的她,心裏也不免忐忑。

她對權力的更進一步野心,應該是在高宗駕崩之後。失去權力的危險和獲得更大權力的機會,同時降臨在她面前。這一次,她絕不會再猶豫。

當然,這種思想的轉變,不是在一夜之間發生的,而是在高宗死後的一系列事件中完成的。高宗皇帝在與不在,大不一樣。一些詭異之事,在高宗的喪期裏就開始頻頻發生。

按照高宗遺詔的部署,太子李哲應在十二月初六在靈柩前繼位,七天後正式冊立為新君。按照古代慣例,在這幾天過渡期內,雖然還沒正式冊立,但只要嗣君是成年人,就可以發號施令。國家一天也不能停轉。

可是誰也沒有料到,唯一的顧命宰相裴炎,會在這時候突然插上了一杠子。

這一杠子直接就撬動了大唐的根基。裴炎這一杠子是在嗣君即位的第二天亮出的,他提出,嗣君既然還沒有正式受冊,也沒開始聽政,那麽就不應該發號施令。

這幾天的國家大事,應該由宰相奏議,然後由太後武則天以“天後令”的形式,下達門下省執行。

這是一個技術含量極高的建議,無異於平地一聲驚雷,裴炎就這樣成了改寫大唐歷史的人物。他的這個建議,其實並無前例可循,以前都是老皇帝一死,太子就成為實際上的新皇帝並開始執政,大臣們也不會產生什麽異議。

更讓朝臣們不解的地方,裴炎的這一建議與高宗遺詔的內容正好是相反的。高宗遺詔中說“軍國大事不決”之時,才聽取天後武則天的意見,而裴炎的建議則是任何事情都由宰相議定,然後呈報武則天,再由武則天發話。

武則天發出的“天後令”又是下達門下省的,裴炎這個侍中,恰好是門下省的首長,同時宰相班子的“政事堂”也是設在門下省。

這樣形成了一種什麽狀況呢?大唐的政令由武則天和裴炎共同把持。

所有的人都嗅出了山雨欲來的氣息,所有的人都在靜觀其變。本來高宗皇帝去世,最高權力者應為嗣君李哲。現在裴炎無中生有,讓自己和武則天瓜分了最高權力,剛剛繼位的新君竟然完全被架空。

高宗皇帝的一句遺言,讓武則天為失權而悶悶不樂。裴炎此議一出,又讓她精神為之一振。裴炎,武則天在心裏反復念叨著這個名字。

武則天開始留意裴炎這個人,那些反對武則天的大臣們也開始留意這個人。裴炎,字子隆,絳州聞喜(山西聞喜縣)人,史稱他“寬厚,寡言笑,有奇節”。

他出身於名門“洗馬裴”家族,其父裴大同,曾任洛交府(今陜西省富縣)折沖都尉,是個軍官。裴炎幼時就勤奮好學,在被補為弘文館(設在門下省的貴族子弟學校)學生後,每遇休假,其他同學大多出去遊玩,他卻埋頭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