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後高宗時代:謝幕與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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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夏天,也就是弘道元年(公元683年),高宗飛詔皇太子前往東都,一方面便於管教,另一方面高宗當時已經病危,也有交代後事之意。

李哲終於可以喘口氣了,因為他的老師薛元超在長安也病得不輕。

沒過多久,身為帝王師的薛元超就在這一年的冬天去世了。如果放在幾年前,薛元超的去世一定會讓武則天感覺痛失英才。

時過境遷,眼下武則天的智囊團早已人才濟濟,不缺一個薛元超。

薛元超這輩子活得也挺辛苦,先是削尖腦袋依附於李義府,結果李義府垮台,自己也落得被貶外放,接著又抱上上官儀的大腿,結果上官儀因為廢後事件而掉了腦袋,他也跟著倒黴。

歷盡磨難,終於靠上武則天這棵大樹。憑著自己一肚子的錦繡才華和過人的謀略,扳倒了章懷太子李賢,才得以重用。

跟隨皇太子赴東都的還有宰相裴炎。現在眾宰相中唯一對武則天不以為然,而武則天還有所顧忌的只剩下老臣劉仁軌。劉仁軌已經八十多歲,無法再全身心地投入體制內部的權力鬥爭。可一天沒有離開,他還要有事沒事在眼前晃悠,讓人看著難受。

武則天將其留在長安,輔佐皇太孫留守京師。

高宗皇帝不是想立皇太孫確保李家天下嗎?那就讓一位行將就木的老臣去輔佐那個年僅兩歲的嬰兒吧。一個走路都不穩的孩子能翻得起什麽風浪?

現在皇帝、皇太子和除劉仁軌之外的所有宰相,都已聚集到了洛陽。至此,武則天組建新政府的計劃宣告完成。 

裴炎到達東都,在他的穿針引線之下,程務挺和張虔勖投靠了武則天,分別出任左右羽林軍首領。武則天渴望掌控政權和軍權的夢想,終於得以全部實現。

有生以來,武則天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強大。廣袤的天地從東都洛陽的丹墀翠輦延伸開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那些曾經嘲笑過她一女侍二夫的名儒,那些輕賤過她不過是暴發戶之女的清貴,現在都臣服於她的腳下,臉上寫滿敬畏和惶恐。

武則天冷峻的目光像刀鋒劃過每個人的面龐,她仿佛能從中看透有多少真心與假意。華貴的裙裾默然拖曳過冰冷的長階,她現在距離權力的巔峰,只差一步。 

她長期纏綿病榻的丈夫,那個叫李治的男人,現在已經快要與這個世界說再見了。

是他陪伴自己度過三十年驚濤駭浪般的歲月,是他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人非草木,又怎會沒有一點感情?

只是武則天不會知道,即使再次重生,一切可以重頭來過,她也無法再尋回原來的自己。縱然是三十年相濡以沫共度患難的夫妻,他也並不清楚妻子此刻的雄心壯志。他回不去了,她也回不去了。

隨著高宗病情的日益惡化,武則天行事越發謹慎小心,現在連宰相也無法輕易見到皇帝了。高宗皇帝身體狀況的每一次細微變化,都牽扯著武則天的神經。每一次診病,武則天必然親臨現場。 

弘道元年(公元683年),高宗的身體越來越差,隨時有離開這個世界的可能。

武則天對高宗的身體狀況還是充滿信心的,這幾十年來,死去活來都折騰好幾回,膽子都被嚇大了。這個時候如果還有人說,武則天希望高宗早一點離開這個世界,自己好上位,那他就是不懂政治的。

武則天根本沒有必要急於讓高宗李治先行死去,此時的武則天已經參政二十三年,和高宗並稱二聖也將近二十個年頭,號稱天後也快有十年,她的權力一直穩中有升。這時候的高宗李治根本構不成她權力上升的障礙。

雖然中間有過廢後的一時激憤,但夫妻總歸是夫妻,別人想在中間插一杠子,基本上很難。

武則天還有個特浪漫主義的想法,就是想和高宗皇帝攜手再舉辦一次封禪大典。她念念不忘當年自己帶著一幫後宮妃嬪封禪泰山的無限風光。

泰山封禪大典是高宗帝王生涯裏最輝煌最美好的人生記憶,作為當年登臨神嶽的同行者,武則天深知泰山封禪在李治心目中的位置,那是向普天生靈宣彰帝王功德的頌歌,在高山之頂俯瞰蒼茫國土聆聽百鳥啼囀,是君臨天下者最為淋漓的一場極致體驗。

當然那美妙絕倫的時刻,也成了武則天在洛陽宮之夜最具詩情的夢境之一。

永淳二年(公元683年),高宗李治欲往嵩山再度封禪。高宗的這一想法,得到了武則天響應。她計算著泰山封禪以來的匆匆流年,她說:“十五年來國運昌盛、百姓安泰,這是東嶽神山的保佑和庇護,陛下如今再往嵩山封禪,上蒼或許會再賜大唐十五年的太平盛世。”

洛陽離嵩山不遠,就近搭台唱大戲,武則天就在嵩山之南築起了一座“奉天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