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夫妻、父子之間的三角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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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章三年(公元668年)三月,再次改元為鹹亨元年。武則天天生喜歡文字,雖然屢次改元,但她依然樂此不疲。當然她喜歡改名,也不僅僅限於年號。改元的同時,蓬萊宮改稱含元宮。

改元一個月,吐蕃入侵西域的白州等十八州,朝廷派出征討高句麗時建立大功,如今是右威衛大將軍的薛仁貴任大總管,率兵五萬前往征討。

四月,雖然已近初夏時節,但長安的天空像被施了魔法,下起了冰雹。

六月,帝國的天空再生異象,發生了古代民間最可怕的天災——日食。朝野上下為了這個兇兆,惶惶不可終日。

七月,常勝將軍薛仁貴遭遇了自己的平生第一敗,大敗於吐蕃,被高宗和武後剝奪了官職。

就在這種亂象叢生的年份中,重病已久的榮國夫人楊氏去世。武後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92歲的母親去世,她還是忍不住傷心。父親走得早,母親是她唯一的知心人。回想起母親命運多舛的一生,她禁不住悲從中來。

追悼會當天,高宗下令文武九品以上及外命婦都要過去跑跑龍套,添添人氣。不光龍套要跑,戲份還要做足,要像死了自己親娘一樣去哭上一鼻子。同時高宗還追贈自己的丈母娘為太原王妃,自己的老丈人武士彟為太尉、太原王。

看似無限風光,實則左右為難。決戰泰山之巔,武後率後宮一幫嬪妃感天動地,與以高宗為首的權力男們爭強鬥勝。但無論怎麽做,武後的身份還是很尷尬的,從前太子年幼,高宗多病,作為皇後的武則天可以打著輔政的旗號,繼續她的一簾幽夢。

但隨著太子的一天天長大,高宗也有意識地放權於太子。武後也開始接受這樣一個現實,這天下有很多東西是只屬於男人的,與女人無關,比如說江山,比如說至高的權力。

在長安宮城的東內苑,有一處書院,書院裏聚集著一大批碩學鴻儒,整日書聲瑯瑯,或策論政事。此刻有一位略顯消瘦的少年公子,正站在窗前,手捧一本《春秋左氏傳》在朗聲誦讀。

當讀到楚子商臣之事時,公子掩卷而嘆:“既然孔老夫子是個聖人,開口閉口就是教育人,怎麽還會把這種血淋淋的事情寫上去?”

旁邊侍讀的率更令郭瑜急忙湊上來,對曰:“孔子寫《春秋》,善的惡的都要寫進去,他主要是想讓人知道什麽是善、什麽是惡。然後褒揚善行、貶斥惡行。”

公子搖了搖頭,不置可否,他將手中捧著的《春秋左氏傳》往旁邊的桌子上使勁一拋,說:“我不想聽他說的這一套,也不喜歡這種血淋淋的事,還是給我換一本書吧。”

書是用來讀的,書同樣也是用來害人的。讀書的公子始終沒有走出自己內心世界的象牙塔,他始終是那個一開始就被鎖在精神枷鎖裏的孩子,他的內心世界是透明的。

郭瑜大驚,忙伸出大拇指,口裏嘖嘖地稱贊著,再拜賀曰:“裏名勝母,曾子不入;邑號朝歌,墨子回車。殿下誠孝冥資,睿情天發,兇悖之跡,黜於視聽。循奉德音,實深廣躍。臣聞安上理人,莫善於禮,非禮無以事天地之神,非禮無以辨君臣之位,故先王重焉。孔子曰:‘不學禮,無以立’,請停《春秋》而讀《禮記》。”

那就讀《禮記》。公子高興地答應下來。這位公子不是別人,正是高宗皇帝的第五子、武後的長子、太子李弘。

太子李弘此時還不到20歲,卻已經有過無數次監國經歷。綜合史料,我們大致可以勾勒出這樣一個太子的形象,身體孱弱多病似乃父,性格倔強剛毅似其母。可是武後在聽說他不願意讀《春秋》這件事後,內心很是不安。

身為太子,將來的皇位繼承人要有強者的氣魄與膽量,如果他的精神為禮教所束縛,將來再想要去遊刃有余地駕馭政治這駕馬車,恐怕將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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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十月,和去年溫和的天氣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關中地區竟然在這時候下起了罕見的大雪。長安的大街上經常有凍死的窮人,正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而同樣是在這一年,全國四十幾個州,連續發生了幹旱、霜雪及蟲害等,流離失所的貧民生活於水深火熱之中,關中地區尤其嚴重。

春節過後,高宗皇帝就帶著武後及皇子們離開了如同煉獄般的長安,到了洛陽。讓太子李弘留在長安,擔任監國。長安哀鴻遍野,僅靠江南的租米,根本不起作用。不但窮人吃不上,就連禁衛軍中的下級官吏也陷入這種令人絕望的饑餓狀態。

太子李弘知道之後,派人將士兵們吃的飯送上來,查看之下,裏面居然摻雜著大量榆樹皮或草根之類的東西。李弘驚愕之下,立刻命令拿出宮中的儲藏米,發給士兵以及貧窮的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