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桐木人”事件與她的政治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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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徽五年(公元654年)六月,王皇後的舅舅中書令柳奭,感覺到皇後已經失寵,而且明白廢後已是大勢所趨,不免內心惶懼,於是上表請求解除中書令職務,改任吏部尚書。

 如果武昭儀處於王皇後的境地,按照她的性格,必將奮起自衛。任何一個意志堅定的人,都會采取這種態度。可惜的是,王皇後並不是這種人,她性格中更多的是懦弱的成分。她在面對武昭儀的誣陷時,居然無以自解,什麽反擊也沒有,只是等待著別人來將她擊倒。

雖然高宗已經打定了廢後立妃的主意,但要付諸實施卻面臨很多困難。王皇後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別人轉身留給世界的也許是背影,而她轉身留給世界的卻是龐大的家族背景。

王皇後出生世家大族,又是先皇唐太宗親自選擇的兒媳;而武昭儀出身寒微,又曾事先帝,身份尷尬,一般大臣都很難接受她為皇後,更別提一手遮天的元舅長孫無忌了。

武昭儀知道,長孫無忌是最難,也是最後的關口,要想實現自己的皇後夢想必須跨過他這一關。

武昭儀已經取得了重大的勝利,她得到了皇帝的支持。通過皇帝,她正式向外廷提出廢立問題。

現在,關鍵性的問題是長孫無忌的態度。永徽政治的格局,是以李治為皇帝,長孫無忌為監護人的格局。贏得了皇帝的支持,僅僅是完成了一半任務,而任務的另一半是贏得監護人的支持。長孫無忌如果同意廢立,事情就算成定局了。

但是,要想取得長孫無忌以及褚遂良的同意,並不那麽容易。他們是政治經驗豐富之人,用扼殺嬰兒之類的簡單方法去誆騙他們,是行不通的。更何況,長孫無忌與王皇後之間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長孫家族與王氏家族都是關隴集團中的重要家族。而保障王皇後的地位也是先皇的遺命,太宗臨終囑咐褚遂良,要好好保護他的兒子與兒媳。

武昭儀知道,要想得到長孫無忌的支持,只能依靠高宗李治。

她在與高宗皇帝商議之後,精心準備了一番,雙雙來到長孫無忌的府第,想做做長孫無忌的思想工作。皇帝駕臨舅舅的府第本是平常的事情,但武昭儀陪同而來,就比較奇怪了。

長孫無忌一見這架勢,心裏也就明白了八九分,不動聲色地將他們迎入府中盛宴以待。高宗皇帝一落座就送上大禮,當場拍板破格提升長孫無忌的三個庶子為朝散大夫,並賜金銀寶器各一車、綾羅綢緞滿十車。

如此殊恩,籠絡之意已是相當明顯,於是賓主盡歡,其樂融融。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長孫無忌對此心知肚明,他也清楚皇帝此行意欲何為。酒酣耳熱之際,唐高宗李治一聲嘆息:“唉!可惜王皇後無子。”

比兔子精明、比狐狸狡猾的長孫無忌又怎會聽不出這話中有話,他知道這才是高宗攜武昭儀來此的真正目的。希望他這個舅舅能順從自己的意思,同意廢王皇後而立武氏。

長孫無忌揣著明白裝糊塗,顧左右而言他。如此幾次三番,高宗和武昭儀都很失望,悻悻回宮。後來,武昭儀又讓自己的母親楊氏到長孫無忌的宅第做工作,反復請求他高擡貴手。長孫無忌還是沒有給老太太面子。

長孫無忌之所以義無反顧,可能源於兩點考慮。

一是不合禮法。高宗立武昭儀為後,無異於亂倫,有悖禮教,長孫無忌作為受先皇遺命的輔政大臣,無法容忍這一切。再者,加之他與唐太宗的特殊感情,也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二是有害國政。他深知高宗李治生性懦弱,而武昭儀是個過於精明的女子,一旦為後,必將臨朝幹政、牝雞司晨。作為開國元勛,他不能臨難退縮、坐視不顧。

三是朝中新舊政治勢力的較量讓他無法超脫事外。王皇後和長孫無忌家族,都是一個多世紀以來掌握國家大權的關隴門閥士族的代表,因而王皇後的廢立涉及朝局政治力量的主導地位問題,長孫無忌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唐高宗李治也算開了皇帝向臣子行賄的先河,可東西送出去了,事卻沒有辦成。自己還是堂堂的一國之君,如果是普通的官員,不知道長孫無忌要狂妄到什麽地步。

如果說前一年高陽公主謀反一案的處理讓高宗皇帝看到了帝王權柄的下移以及長孫無忌的咄咄逼人,那麽這次讓他直接感受到了長孫無忌對皇帝意願的漠視和對帝王權威的輕慢。原本對舅父已有疑忌之心的唐高宗,心中的憤怒早已化作燃燒的火焰。

長孫無忌低估了武昭儀的能量,以為現在和將來,他都能控制局勢,皇帝將會長期尊重他,武昭儀也奈何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