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擬詔

處置完鄆王與肅王的事,將此次還返長安的宗室親貴們安頓下來,趙桓只覺頭大無比。這些人不比尋常官員,不能以常法來處置。

在古代中國,任何事情都脫不得綱常禮教的範疇。趙桓現下所有的改革對舊制觸動很大,不過還只是涉及技術層面,而不是與儒家以禮法德教治國的核心為敵。若他敢膽如此,便是手握軍權的皇帝,也會鬧個眾叛親離,最終以失敗收場。

王安石改革,還是神宗皇帝大力支持,君臣有如師徒,相敬互愛竭力協同,最終身死法滅,司馬光變革神宗元豐所有新法,悉回舊制,甚至最終以新舊兩黨劃分黨派,兩派爭鬥不息,一直到東京城破而止。

趙桓現在所有的改革,比若裁撤州縣,合並官署,減冗員冗兵冗官,加強中央集權,以考成法考核官員政績,都在士大夫涮新改良政制的接受範圍之內。固然因為諸多舉措而得罪了大批官紳,卻也有相當數量的有識之士支持。若是在根子上觸動整個制度和儒家治國的基礎,最少在當前這個階段不是明智之舉。

所以,以儒家親親之義來說,對太上皇趙佶,鄆王等親王的處理,就使得趙桓頗費心思,甚至影響到整個戰和大局。

與勾心鬥角的政治角力相比,對整個軍隊的控制及與武官們打交道,則是趙桓發自內心的喜歡,並自願投身其中。

靖康六年年末,因天下無事,特意校閱大軍。遠自川中荊襄,潼關河中太原,各地紛紛派遣精銳禁軍至長安,禁軍五十萬人,連同原本的陜川宋軍,集結在關中的已經接近三十萬人,除了嶽飛與韓世忠幾部主力不動外,宋朝禁軍主力,多半在此。

這樣的大動作,以校閱為名,卻很難教金國放心。

於是以新繼位的金主完顏合刺的名義,金國上層特派使臣飛馬至潼關叩關而入,指責宋朝在兩國和議未定期間,大興軍馬。而沒有得到回復的情形下,完顏宗弼等主戰派紛紛離開上京,趕赴幽州各地,以尚書行台的名義到地方坐鎮,準備隨時應對宋軍的大動作。

而以宋軍的部署來看,將以太原、河中、潼關、陜州、華州各地的駐軍,形成一個鉗形,由太行當地義軍策應,直接將河北與中原各地民囊括在內。

這樣野心勃勃的軍事計劃,如果是在靖康四前之前,只會被金國軍事貴族們視為笑話,並不會放在心上。

富平之戰前,雖然宋軍號稱集結了五十萬大軍,金兵卻無人將宋兵的虛張聲勢放在心上。宋軍的百萬大軍,能戰者不過是西軍一部,而西軍屢遭挫跌,實力大弱,所謂的五十萬人,其中包括了大量的廂軍,民夫,便是純粹的禁軍內,也有不少老弱不堪戰者。

而天下大勢發展至今,任是再傻的人也知道,現今的宋軍與當年是天壤之別。

甲胄精良,糧餉充足,軍法森嚴而賞罰分明,自靖康四年富平戰後不久,宋軍在皇帝親自主持下開始了沙汰老弱,充足精兵的過程,在總體數量略有增加的情形下,是整支軍隊完全精銳化的可怕蛻變。這樣一支強兵,是宋開國以來歷朝歷代夢寐以求而求之不得,卻在數年之間,悄然而至,繼唐軍之後,傲然屹立於中國大地之上。

無數身著重甲的健壯兵步,手執著尖銳的制式長矛,陌刀,甲衣噼啪做響,在關中大地上走過,在步兵身後,則是大量的弓弩手,床弩,霹靂車,他們體格高大健壯,眼神銳利而自信,戰術嫻熟而致命,而統領這樣一支軍隊的,則是無數浴血征戰過的老兵,還有多年征戰而打出了赫赫威名的諸多猛將。

這樣一支軍隊,不但在靖康二年時聞風而潰的河北與京師禁軍不能相比,便是開國時擁有鼎盛戰功的那支宋軍亦不能比。

在宋朝調動大兵的危脅下,金兵亦是往著河北與潼關方向增兵。只是與純步兵的宋兵不同,戰馬到了深冬之季時最是瘦弱,平時不動兵還需好生照管,以防凍餓,待千軍萬馬調動起來時,諸軍多苦不堪言,不但戰馬有凍餓而死的,連軍中老弱都有因這一次冬季緊急調動而病弱而死的。

而宋軍演武,不過是中國上古傳習至今的傳統,又被趙桓恢復而已。以中國這樣的農耕民族來說,夏秋之際正是農忙,而冬季無事,演武操閱更逢其時,況且調動的軍隊又多半是原本就駐紮在關中河東附近,所費不多,卻對演練大兵團協同有著奇效。

而閱兵完畢,回到長安宮中的趙桓聽說金國上層反應及金兵調動後,卻是沒有費倫想象中的那麽歡喜。

費倫見他良久不語,便帶著小心問道:“陛下,金國內亂至此,來年再戰時,王師必定能事半功倍。”

趙桓搖頭一笑,只道:“這些不過是表相。其實金國上層主和主戰爭鬥越發激烈。他們能把太上皇當籌碼,逼朕應允和議。朕也能調兵遣兵,大舉動作,逼的他們圖窮匕現,內亂大起。只需他們上層亂了起來,咱們這邊才能真正的順手。費倫你需小心,仔細查察上京動向,以朕細觀,主戰的宗弼等人長年在外帶兵,主和諸人,雖然得合刺信任,卻多半留駐上京,手無兵權。若宗弼悍然政變,或是挾持合刺,則必能瞬息重奪大權。此人性格堅韌強悍,臨機戰陣也多能隨機應變,調兵遣將亦是人才,雖較完顏宗瀚等人遠遠不及,亦是金人中少有的雄傑,若此人得勢,則必定以舉國之力向我,雖然不必懼他,總不如對付別人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