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山河表裏潼關路

靖康五年十二月中,皇帝趙桓車駕至潼關,距離尚有百裏之遙,使相趙鼎已經率麾下諸多總管大將出關來迎。

到了趙桓駐蹕之地,各人卻是撲了一個空,問及行營總管張憲,才知道皇帝帶著張浚王野等樞密,在奉聖軍副總管牛臯等人的護衛下,已經先行前往關城查看。

趙鼎聞言先是一驚,當即擺出樞密的架子,大聲斥責張憲護架不周。

張憲生性粗豪,哪裏知道官場規矩,當即直筒筒答話道:“樞密縱是在此,能拗的過陛下麽!”

趙鼎氣的鼻歪嘴斜,怒道:“做官的當然要為君父著想,君父有錯也要直言說出,怎麽能不管不顧。”

“是,末將是無能。不過陛下當時說,擺著大架到了關城,聲威固然赫赫,不過金兵隔著不遠,什麽都知道了。不如輕騎先入,想辦法看看究竟的好。不然,千裏巡行下來,也就料理些民政,軍務卻看不到了。末將聽陛下說的有理,這才沒有再勸。”

“唔。”

趙鼎猶有余怒,看著這個神色如常的新近得寵的青年將軍,點一點頭,又道:“也罷了,你在此好生護住行營,不要告訴別人陛下已經往關城去了。”

“是,這是自然。”

張憲極利落的向趙鼎行了一禮,又向其余的西軍大將們頷首示意。

“見過張將軍。”

其余西軍將領多半有著門戶之見,對張憲這個新進的奉聖軍總管心懷顧慮,不願與他多打交道,倒是同為青年將領的吳磷見張憲風骨模樣,心中欣賞,便向張憲也點頭致意。

趙鼎哪裏有閑情理會這些將軍之間的勾心鬥角,知道皇帝不在,對眼前禦營的一切也全無興趣,立刻翻身上馬,揮鞭令道:“走罷,去關城見陛下。”

此時已近午時,各人都已饑腸轆轆,武將不比文人,每天都耗費大把力氣,一頓吃的稍遲,就覺得渾身不得勁。只是去見皇帝,各人也不敢怠慢,只得一個個愁眉苦臉,跟在趙鼎身後上馬,向著關城方向疾馳而去。

潼關西薄華山,南鄰秦嶺,東接桃林,西邊是黃河、渭水、洛水三條大河的會合處,為陜西、山西、河南三省交界,疊谷深崖,崇山峻嶺,中通一條羊腸小道,往來僅容一車一馬,歷來被眷美為三秦鎖鑰四鎮咽喉,是自秦漢以降中國第一險關要隘,在這一關城面前,縱然你有千軍萬馬,也難以危脅這一雄關要隘的安全。

趙桓不論今生前世,還都是一第一次親眼看到這一史書不絕於筆的第一雄關,他帶著張浚、王野、虞允文等文官樞密,卻是一律著甲,身後又跟著牛臯統領的千余騎兵巡邏護衛,四周又都是宋朝境內,到處都是巡邏的宋軍和奔忙的民夫,安全上絕無問題。

待一行人奔馳到潼關附近,看著建築在半山腰中的天下雄關,趙桓倒吸一口涼氣,竟是看的楞征住了。

除了巍峨的城墻之外,還有敵樓城閣,關南有十二連城和三座城樓,將山體與城墻連成一片,關北則是險嶺峻谷,黃河水就在旁邊奔騰而過,雖是隆冬水枯,因著是三水交界,水勢猶自不小,想在這附近渡河,根本絕無可能。

他看著這橫桓在崇山峻嶺中的雄關要隘,竟是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豪情直沖胸臆,眼中所見,又都是身著紅袍戰甲的宋軍將士,挺立城頭,手中刀槍鮮明,寒光刺眼。

怪不得金兵集全國精銳,竟是拿這潼關全無辦法。

安祿山破潼關,完顏活女破潼關,只不過是關內的守軍自己先跨了,若是當真兩軍對壘,在這樣的地形下強行突關,當真是與送死沒有區別。

正激動間,卻聽身邊的虞允文漫聲吟道:“客行逢雨霽,歇馬上津樓。山勢雄三輔,關門扼九州。川從陜路去,河繞華陰流。向晚登臨處,風煙萬裏愁。”

趙桓細品其味,想到登臨此關極目無望的景致,一覽天下的豪情,而古人在這樣的地勢上能建如此的關城,其中的智慧與毅力之強悍,委實令人心折不已。

潼關在靖康年間曾被人攻破,等若是由他手而破敗,又由他下令修復,這種真正置身在一個歷史與現實中的奇跡面前的復雜心思,當真是連他自己也排解不清。

而此時此刻,趙桓眼見著如斯景致,雖然眼前猶自有絡繹不絕的廂軍民工往著前方運送著物資,雙手布滿繭子,滿臉的煙塵土灰,那些興亡百姓苦的詩文,竟是想不起來了。

他身著的是一個士兵的甲胄,卻又因為身份的原故,奔行在隊列最前,等到了關城下的時候,早有大隊守關士兵迎上前來,帶隊盤查的居然是一個營指揮使,趙桓見對方的肩頭上掛著兩枚銀月的軍銜,也不以為意,只轉頭向著張浚笑道:“這裏的盤查到很嚴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