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一語既出,場中卻寂靜無聲,他如此的挑選法,又如何能夠有人站起來,叫一聲自己冤枉。

若是果真有人如此行事,不但搏不得眾人同情,反遭鄙視。

秦檜見眾人懾服,便又分派下去,將淘汰出來的禁軍中又選取精壯一些的,充為駐防廂軍,實在不堪使用的,便每人發給一定的補償,令其返鄉回農。

將禁軍甄別淘汰完畢後,再下來又試過軍中的夥頭兵、輜重兵等“不入隊人”,亦是將不夠資格者斥退。

諸事已諧,秦檜終松了口氣,坐回椅中,只覺得渾身癱軟,幾欲睡去。

他暗自苦笑,心知這參知政事當真是得來不易,比朱勝非等人簡直是天上地下。不過他生性喜歡弄權,要果真熬資格混成宰相,然後在政事堂中會議決斷事情,不象現在這樣手握大權,卻又感覺人生了無意趣。

此時暮色低垂,雖然不算很晚,場中早有人下令點起了燈籠火把,將諾大的校場照映的雪亮一片。

秦檜稍歇片刻,已經回過神來,看到張俊神情難堪,心中暗笑。

只是知道皇帝暫且也沒有拿張俊動手的打算,心中略一思索,便向張俊笑道:“今番清軍,可算圓滿結束了。”

張俊正自生著悶氣,卻不料秦檜主動與自己搭話,語意輕松,意態閑適,並不似剛剛那麽箭拔弩張模樣。

他先是“啊”了一聲,然後口不應心的答道:“相公真是英才睿斷,末將佩服。”

秦檜並不在意,又用很親切的語調向他道:“張將軍切莫介意秦某所為,王命在身,宋金現下又在交戰,兵者為國之大事,生死存亡之道,豈可不慎?”

張俊還在懵懂,秦檜又低聲向他道:“況且革退之後,陛下還會將每年省下來的錢劃撥給各部,視情形來增補兵丁員額。將軍所部甚是精良,秦某當然會據實稟奏,陳情陛下,這樣一來,將軍所部雖然被革退了些許,補充回來的卻會更多,豈不甚好?”

他如此親切溫和,張俊豈有不領情的道理,待說到最後,更是體帖入微,抓住了張俊不願折損自己手中實力的心理,更使得這個武將眉開眼笑,喜不自勝。

看著張俊喜上眉梢,恨不得抓耳撓腮的怪樣,秦檜心中鄙薄,知道這人品性很差,心智也不入流,用來做個打手還成,圖謀大事遠遠不夠資格。

這樣一想,拉攏對方的心思就淡了幾分,因又笑道:“此間事畢,天色雖晚,好在宮門還沒有閉鎖,秦某這便要去宮中見過陛下,言明此次清軍的經過。將軍這裏還要小心,革退下來的軍士若要鬧事,還望將軍不要手軟,要痛加彈壓,不然,鬧出事來,陛下不喜,大夥兒臉上都不好看。”

張俊此時哪管得部下死活,當下拍胸脯答道:“相公只管放心,這裏的事交給末將,若是出了差錯,只管算在末將頭上!”

說罷,目視自己身邊的中軍親將,斥責道:“還傻站著做甚?還不將那些斥革下來的都集中一處,讓他們收拾行李,待發了錢,就讓他們走路。有人鬧事,軍法不饒他!”

“是!”

他的親將得令,立刻帶領大隊親軍,將那幾百個被革退的軍士一律趕走。校場上雞飛狗跳,吵成一團。

秦檜站起身來,他的事情已經結束,心中一派輕松,看這張俊如此行事,心中更不以為然。當下便向張俊拱一拱手,笑道:“將軍少陪。”

張俊可算前倨後恭,當下連連打躬,笑道:“相公請自便。”

秦檜微微一笑,翻身上馬,居然極是利落。

他在外出行,原是擺上全副儀仗,幾百個眾人衛士簇擁左右,此時要去見皇帝,雖然這些都是份屬應得,心中卻很是惶惑。

猶豫片刻後,到底只帶了十幾個屬員和衛士相陪,打馬向著城內皇宮而去。

這軍營在城西極偏處,才能尋得如此空地容納萬多軍人,秦檜知道天色已晚,不敢耽擱,一路打馬急行,到得宮門處時,天色也暗淡下來,宮門亦是即將閉鎖。

他到得正門不遠的西便門時,負責的衛士正督促著一群雜役腳力挪動宮門,秦檜發急,急忙喝道:“且不要閉門。”

一邊叫,一邊夾動馬腹,急奔向前。

那夥衛士不知出了何事,暮色沉沉,只看到十余人騎馬急行,向著宮門處沖來。各人立刻張弓搭箭,排列陣勢,準備迎擊來人。

正慌亂間,卻聽人喝道:“不要慌張,是參知政事秦大人。”

眾衛士雖然聽的真切,卻仍是不敢怠慢,仍將秦檜等人拒在門外。稍頃過後,一個都頭迎上前來,掌著燈籠看上一番,見確是秦檜,松了一口氣後,又板著臉道:“秦大人孟浪了,怎麽可以騎馬沖撞宮門。”

秦檜不動聲色,跳下馬來,向著那小軍官溫言道:“我要去面見陛下,稟報清軍大事,見宮門將閉,這才有些急切,豈能說是沖撞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