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王氏囁嚅道:“其實夫君已經做到禦史中丞這樣的清要大官,現在雖然學習,不過官家看樣子還賞識你,不如求做外任,不拘到江南什麽地方做個知府,也很舒服。”

這王氏生性貪婪,雖然秦檜官職不低,俸祿極高,其家早就大富,不過她一直慫恿秦檜出任外任,也好方便撈錢。

秦檜知她心思,心裏不免暗罵幾句婦人之見。本想訓她幾句,想了一想,話到嘴邊,卻只是道:“陛下的詔書都下了,你以為皇帝的詔命是開玩笑麽。況且,我位列宰執之後,什麽好處撈不到!”

“是,不錯不錯。”

王氏眉開眼笑,幫著秦檜將衣衫整理一番,又道:“那相公升了官,要不要在府中大擺宴席,也請別的宰執來府中相聚,將來好共事。”

秦檜冷笑道:“你竟不懂。你知道我為什麽輕巧巧得了這個參知政事?多少朝官一輩子白了頭而不可得?就是陛下要我當他的惡狗,幫他咬人。好共事?只怕我將來得罪的人,將遍布天下!”

“這如何是好?”王氏大驚失色,滿心的歡喜立刻飛到了九宵雲外。

秦檜冷笑道:“狗麽,就得咬人,逮兔子,弄的好了,主人自然要給骨頭吃。當然,兔子不能逮光,人也不能全咬跑,不然,要狗還有什麽用?”

他舉起眼前桌台上的銅境,看著自己蒼白的臉孔,再低下頭去,看身上的一襲紫袍,分外耀眼。

格格一笑,灑然道:“咬人之道,亦是存亡之道,豈可不慎哉!”

事情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或者說,趙桓也根本沒有隱瞞任用他的目地。

靖康五年四月二十五,參知政事秦檜領清軍使,奉命核準清查陜西六路的冗兵。

秦檜奉命之後,不敢怠慢,立刻到樞密院,索得各路禁軍的名冊,並召來富平戰中的百多名立過戰功,身材高大魁武的軍士,做為樣兵。

他先在延州動手,將鄜延路吳玠出征所留下的幾千殘兵,幾乎全數清退,轉為駐防廂軍。然後馬不停蹄,入涇源、熙河、環慶、秦鳳諸路,清退老弱殘疾,待諸路事完,轉回長安時,已是月余時間過去。

因惦記著向皇帝匯報和做完最後的手尾,到得長安後,秦檜並沒有立刻去見趙桓,而是直入長安軍中,開始厘清永興軍的冗兵。

永興軍負責長安各處的防禦,經略使和馬步軍總管府都在城內,自趙桓到長安後,已經不以文臣為經略使,管制諸路兵馬總管,因此,整個永興軍的兵馬最高統領便是馬步軍總管張俊。他原本就在永興軍發家,成為統制,是西軍系統中最早投奔趙構的大將,後來被趙構賞識,成為禦營五部之一,然後又陰差陽錯,因為張浚要經略川陜,被他帶回陜西,富平一戰,他立功不多,風頭完全被劉氏兄弟和吳氏兄弟搶走,此人貪暴殘酷,並不愛護屬下,但是治軍嚴苛,因此雖然主將並沒有什麽謀略,人格也是低下,其軍隊的戰鬥力確是很強,在中興四將中僅次於嶽飛所部。

此時張俊的直屬部曲,一方面是由他從陜西帶走,然後在東南加入禦營軍系統後,得到趙構大力支持擴軍後招募的部下,再加上趙桓將原陜西永興軍殘部劃撥給他,其部下所部,也已經超過兩萬人。

他在趙桓剛到陜西時,雖然並沒有一意拒納趙桓,其實心中一直以趙構的心腹自詡,並不安心受趙桓的調派。他與趙構君臣相得,不僅僅是功名富貴,而是確實以忠心待趙構。待到後來,兵在陜西,人在陜西,財賦亦自此處發給,有心返回東南,卻是根本不敢出口,唯恐被人抓到把柄,剝奪他的兵權。

富平戰時,他軍功很小,也是因為存了保留實力的想法,並不真正賣力決戰。其實他本人的指揮能力一般,但是他手下的大將楊存中、姚端,都是難得的野戰指揮的奇才,後來都成為南宋赫赫有名的大將,此人能成為中興四將,和趙構的關系是其一,也是因為部下勇武善戰的原故。若是他真心死戰,當日富平大戰,宋軍得勝必定能損失更少,獲得的戰果更大。

戰後,張俊心中原也惴惴不安,不料趙桓對他並沒有任何處置,更是將永興軍的殘部又交了給他,任命他為永興路馬步軍都總管,使他的實力更加強盛。因此,他雖然並不樂意脫離趙構,卻也漸漸放心,並不象趙桓剛至時那麽謹小慎微。

此次由參知政事秦檜清軍,他早已知聞,因為他自己對部下的精銳程度很是放心,並不以為清軍能清到他的頭上。待聽到軍營外秦檜帶著大隊人馬趕到時,他又是意外,又覺憤怒和難堪。

他有心要給秦檜一個下馬威,又知道對方現下是皇帝的寵臣,勾當清軍不過是一個前兆,以後拜樞密簽書,或是以宰相來執掌樞密,都未必是不可能的事。雖然已經有李綱平章軍國事,但前車有鑒,哲宗時以文彥博為平章軍國重事,誰知道這個秦檜伸手到軍隊中來,將來會不會做到那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