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葉宗諤大驚失色,只道:“這如何是好?”

韓世忠搖頭嘆道:“劉某人與我絕然不同,他心中唯有康王,康王不肯退位,他在其中作用甚大。我想長安天子心中也是明白,而劉光世心中更是了然。是以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想方設法,救康王復位。此事不能善了,我也不能將刀兵對向自己人,而對岸金兵甚多,我更不能自棄防線。此事究竟如何,唯有靜觀其變而已。”

葉宗諤只覺滿嘴苦澀,卻也只得點頭道:“不錯,下官能做的也只是這麽多,底下的事,唯有靜觀而已了。”

韓世忠微微一笑,向他道:“天下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我身為臣子,盡力而已,想那麽多也是無用。”

他確實生性豁達,中興四將中,唯有此人不失忠義之名,又能善得天年,其為人處事的態度,也是重要之因。

見葉宗諤仍是郁郁,韓世忠輕拍他肩,大笑道:“你一個小臣,偏操這麽多心做什麽?放心吧,以我看來,劉光世不過一庸才,必定會困於堅城之下。仗,一則不會打大,二則,也必定會有利於靖康天子。”

葉宗諤苦笑道:“但願如此。”

兩人正行間,葉宗諤只覺一陣香風撲鼻,轉頭一看,卻是已入韓府內室,有不少妙齡侍女穿梭其間,而內室正中,卻是早間在城門處遇到的那美艷婦人。

見葉宗諤行近,那婦人嫣然一笑,向他屈身一禮,笑道:“大人與外子所言,妾身已全聽到。但願天下人都如大人一般,憂心國事,壯懷激烈,天下事自然可為。”

她所言“壯懷激烈”自然是指葉宗諤之前在城門處賦詩言志之舉。

葉宗諤還是頭一回見到高官大員的夫人如此落落大方,任他不拘小節,也是頗為臉紅。

韓世忠卻不理會,先向自己夫人一笑,然後方向葉宗諤道:“這是內子,若不是她早前見了大人你,我也不會這麽輕易受詔。”

他說罷大笑,撫須令道:“來人,上酒,我要與葉大人共謀一醉。”

葉宗諤想起今日事,雖然順利,卻也極是兇險,不覺感慨道:“我只道自己是磊落男兒,朝廷命官,行事自有天佑,豈不料,這次助我成大功的,卻是李易安這樣的奇女子。”

他擊掌贊嘆,只是嘆氣道:“可惜李易安是個女子,若是不然,定要結識。”

韓世忠與梁紅玉相視一笑,卻不言語。

他二人夫妻同心,不用言語,就知對方意思。這葉宗諤看似豪爽,其實骨子裏還是讀書人,這世間能人異士甚多,哪裏要抱著男女之別不放,當真迂腐!

韓世忠與梁紅玉相識時,他不過是西軍中的一名小校,梁紅玉也不過是一個美貌營妓,若是兩人抱著世俗之見,卻又哪裏能有舉案齊眉,結為夫妻的緣分。

他們夫妻的事,葉宗諤卻也略有耳聞,此時見他們模樣,原本還有些腹誹韓世忠不該娶營妓為正式的心思,一時間竟是蹤影全無。

他嘆一口氣,拿起侍女送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向著這夫妻二人亮杯笑道:“唯願我大宋得過此關,靖康天子勵精圖治,北伐女真,富國強民。”

“好,幹了此杯!”

韓世忠亦是舉杯,一飲而盡。梁紅玉雖是婦人,卻亦不甘人後,亦是舉杯飲了。

三人一時間俱是大笑,只是舉杯痛飲,再無別話。

葉宗諤喝到大醉,被人扶起前去歇息時,心中卻只是在想:“那劉光世竟敢悍然發兵,不知道苗傅等人,能否抵擋。”

他到達鎮江時,腳程已經是極快,究竟是文人體性,趕路不及真正的騎兵。在他到達鎮江前兩日,苗劉兵變,康王被逼退位的消息,早就傳到鎮江,自然也更早的傳到了駐紮在建康的劉光世耳中。

此人亦是西軍將領一脈,其余劉延慶是西軍大將,靖康變時,其父戰死在開封城內,博得一個忠義之名。康王即位為帝後,劉光世引數千西軍精銳前去大元帥府投靠,成為趙構最早的軍事力量之一。

劉氏也是西軍大將世家,只是聲威德性,都遠遠不如種家將和折家將。劉光世因著家世,早早就成為宋軍的高級武官。

只是劉氏父子名聲雖著,能力卻是極差。在宋兵與女真約定,一起進攻遼朝南京的戰役中,數十萬西軍在童貫的率領下,威風凜凜,直入燕雲,卻因為劉光世畏敵懼戰,約其不至,導致全軍大潰,橫屍綿延數十裏,為女真人所輕,導致後來的靖康慘變。

此人外戰外行,內戰卻是內行,燕雲戰後遭到降職的處分,沒過多久,又因為他率部剿滅了幾股強大的北方農民起義軍,又被復職。此後歷任承宣使,觀察使,在趙構手中,更得重用,甚至在建炎三年完顏宗翰進攻揚州一役,劉部全軍不戰而潰,成為揚州失守的罪魁禍首,趙構對他不但不加罪,反而進封其為奉國軍節度使,成為中興四將中最早持節的大將,他在趙構心中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