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經略關陜(26)

趙桓一直牽著他手,將他引到自己座前。

他自己先行坐下,然後看向李綱諸人,笑道:“都坐下說話吧。”

說話間,薛強等人已經搬著椅子進來,一一擺放停當。

李綱等人謝過,一個個坐定。李綱雖然年過七十,精力眼神仍是很好,在燭火下打量了趙桓幾眼,便道:“陛下清減了許多,雖然國事操勞,也需保重身體。”

其實趙桓雖較以前偏瘦,最近大半年來,每天堅持鍛煉,身體比之以前已經好過太多,只是這老臣勸諫,趙桓知他好意,含笑答道:“李卿所言極是,朕知道了。”

說罷,卻又問了幾句李綱的生活起居,勸他好生注意身體。

見李綱對答從容,不以皇帝現在的態度為特別的榮寵,而在言談間提起當年靖康事時,也並不露出不滿的表情。提到當前的局勢時,雖然寥寥數語,往往切中其際,極陳利害,鞭辟入裏。

趙桓心中暗自贊嘆,後世高官大員他也見過不少,只有當著這李綱,才真切的感受到,什麽叫古大臣之風!

稍談一會,他便向李綱道:“李卿為海內人望,當日若聽卿言,斷然沒有北狩的事。朕每常想起,很是後悔。”

李綱眉頭微皺,欠身答道:“陛下蒙塵,是臣等無能。如今陛下既然回駕,臣以為,往事不提也罷。”

他提起這個話頭,原是向他公開致歉,李綱將話頭輕輕一卸,也是表示自己不想計較。

趙桓微微一笑,心中很是贊賞對方這樣的態度。因又道:“朕此時已知前事之非,欲令李卿為平章軍國事,抗金大事,盡托於卿。”

李綱急忙起身,拱手道:“陛下,臣絕不敢當此重任。”

趙桓皺眉道:“卿擔當不得,這天下還有誰能擔當?”

李綱從容道:“依臣愚見,陛下欲與金人相抗,不過省冗費,實權責,練精兵九字便可。我大宋國力遠在女真之上,只要陛下宵衣旰食,勵精圖治,選賢任能,據川陜望河東河北,徐徐圖之便可。臣,不過尋常老臣,怎敢平章軍國大事。若陛下一意如此,臣只好請辭還鄉,絕不敢在朝中逗留半日。”

他如此堅決,卻也在趙桓料中。當下笑道:“李卿不必推辭,朕意已決。當此非常之事,行非常之事。以李卿人望,以示朕決意抗戰之決心。自李卿後,不再除授大臣為平章軍國事,詔命言明朕意,後人不得效法,也便是了。”

李綱還要再說,趙桓含笑問道:“李卿可認為朕是庸懦之主麽?”

他如此一說,不但李綱坐不住,張浚等人亦都站起,齊聲道:“臣等不敢。”

趙桓又道:“朕非暗弱之主,李卿縱是平章軍國事,朕亦不怕,只要申明朕意,後世不得再設,眾卿又何懼之有?”

話說到這裏,眾人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做答是好。

李綱不想成為類似權臣的存在,而趙桓衡量當前的大局和人心的向背,卻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推到前台,成為靶子。

皇帝決心一定,李綱也沒有話說,他一面為皇帝如此決心抗戰而欣喜,一面卻也隱隱不安,覺得這其中還有深意,只是一時想它不到。

當下卻只得低頭俯首,跪伏於地,向趙桓叩謝道:“臣惶恐,只恐有負聖心。”

看著他滿頭白發,顫巍巍跪伏於自己身前,趙桓竟是生出一絲不忍,他站起身來,親手將李綱扶起,笑道:“朕絕不疑李卿,李卿也不必自疑。”

這樣皇帝與臣子交心的話,極是難得。李綱站起身來,眼光卻正好與趙桓的雙眼相對,只覺波光晶瑩,溫暖和熙,與自己映象中那一雙充滿了惶恐,冷漠、驚疑,自大,陰狠的眼神,絕然不同。

他心中感動,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喉頭哽梗,幾欲落淚。

看著他的神情,趙桓微覺得意。這個宦海老臣,城府深沉崖岸高峻,自己卻終於打開他的心防,此後使此人全心效力,當不是難事。

他笑吟吟回到座中,一時心情大好,正高興間,卻見趙鼎上前幾句,拱手道:“陛下。”

“趙卿何事?”

“臣蒙陛下任重,委以樞密重任,陛下返回長安,三衙親軍如何駐防,統兵將軍既不來臣處備報,也不招呼,甚至臣聽人說,日後三衙親軍不歸樞官統管。臣以為,陛下此事處置失當。”

以文臣樞密統管軍隊,這是當年太祖定下的規矩,趙鼎與張浚慪氣,語氣極為不敬,若是皇帝反駁,他便立刻以祖制來說話,若是皇帝仍然不依,便決意辭職。

他這邊心情緊張,場中的氣氛一時也極為凝重,趙桓卻是微微一笑,答道:“朕道何事。趙卿身為樞密,禁軍也好,三衙親軍也好,自然全是趙卿統管。先前不和趙卿知會,不過是朕要隱瞞行蹤,不想過早被人知道,方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