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論吏

以他的地位,客氣話說出來便也不是尋常話語了。

李賢聽了,微微一征,然後便笑道:“太保說的是宋制,本朝禮絕百僚的是親王,況且,學生也算不得是宰相。”

“不談這個,哈哈。”

再說下去,就有點深了,所以張佳木也打了個哈哈,一手攬著李賢臂膀,一手虛邀一下,向著眼前的部下們道:“還不都過來拜見閣老?”

這裏的錦衣衛官員,有幾個是武臣一品,其余二三品的比比皆是,但李賢畢竟是首輔,體例上要尊崇一些,於是眾人也都步上前來,欣然而拜。

“學生有擾,請諸君不要太客氣了。”

眼前的錦衣衛官,十個有九個李賢倒是認得的。畢竟都是在皇宮中經常行走,遇著也很平常。

這些錦衣衛官,多半都曾經擔任過官員護衛或是引見,要不然就是充堂上官,在朝會時擔任警戒,天子近臣,就是民間傳說的帶刀護衛,所以認得常出入宮禁的閣老,也並不稀奇。

入得莊內,到一處廳堂坐下,茅檐竹舍並不華麗,但修的巍峨軒敞,裏頭也打掃的精潔,家俱也擺放的甚是大氣,十余個夠資格的入堂坐下,小廝們進來奉茶,借著茶水的掩護,李賢做沉吟狀,實際上,當然是在偷眼打量著對面而坐的錦衣衛諸官。

張佳木不必提了,熟到不能再熟的人。

內閣是一天要面聖幾次的,張佳木除了不喜歡早朝帶班,平時都是在內宮,或是奏事,或是與皇帝閑談,有時候侍駕遊西苑,或是垂釣,要麽是玩一些皇帝愛玩的遊戲。然後賜宴,內閣中大學士也是經常如此,一來二去的,雖然是政敵,但卻也是熟到不能再熟的熟人。

至於張佳木下手的劉勇和薛祥等人,也是極熟的極人。至於年錫之和陳懷忠等人,向來被文官們視為本陣營中的異類,很受敵視……但現在也不必說這些了。

他在這裏打量著眾人,其實錦衣衛上下,也是在打量著他。

四十來歲快五十年年紀,這是一個政治家的黃金年紀,年富力強,經驗豐富,而李賢在風度儀表上,也是全無瑕疵,無可指摘。不論是言談舉止,還是施政的能力,也都是叫人心折。

拋開政治立場來說,這是一個叫人很敬服的首輔。

“太保,學生此來……”

“我知道,我知道。”

張佳木含笑打斷他的話頭,笑道:“閣老大約是為了養廉法和火耗法兩法而來吧?”

“是的。”李賢點了點頭,皺眉道:“內閣會議,很難一下子得到結論,而明日就要廷議,學生私意,廷議之前,還是要有所結論,不然的話,朝論徒增紛亂罷了。”

現在的大明,勛戚勢力尚未有起色,實際上是受到了貶損,如會昌侯等輩在歷史上原本更加風光得意,但在張佳木的打壓下,這些原本很得意的勛戚其實前程黯淡,並沒有掌握到什麽實權。

至於武官勢力,除了南方諸省外,北方已經在張佳木的統合之下了。這一次張佳木巡視城防和陵工工程,懲治了大量文官和武官,就是伸手到山東和河南班操軍之中的先聲,這一層,李賢也是心知肚明。

不論如保,張佳木就是武官勢力的代表人物,同時也代表了一部份勛臣和親臣的力量。眼前這個年輕人,是當朝不折不扣的第一權臣。

而以他的身份來說,自然也是當之無愧的文臣領袖。

文官集團已經有數萬名官僚,還有在鄉的幾十萬士紳和讀書士子,他們掌握的是地方政權和輿論導向,也就是掌握了龐大的基層力量。可能在明面上不堪張佳木一擊,但實際來說,這股力量要是淩厲反擊的話,可以瞬間把張佳木擊成粉碎。

好在,現在雙方彼此小心,張佳木雖然對文官打擊,但保有底線,文官們吃了苦頭,但在對方的示意下,現在想的更多的是合作。

不得不說,張佳木的政治手腕很漂亮,直接,務實,叫人也有有力使不出的感覺。

此時此刻,李賢想想數月前在自己引領下與之的對抗,現在想來,自然是以自己的慘敗告終,但思想起來,倒也沒有什麽惱怒,畢竟,這麽一刀一槍的對抗,對方破局破的很漂亮,要是自己做什麽憤怒狀,或是指責對方,那也就太沒意義了一些。

現在他開陳布公,就是指望對方能劃下道來,看看這一次的變革,底線究竟在哪裏。

“閣老,文官俸祿非加不可。此中內情,我想你亦知道的很清楚。”

“是的。”李賢默然點頭,但並沒有接著說下去,對方開了個頭,意思還沒有說清,所以自己不必急著表態。

“加俸,吏制改革,非都進行不可。本朝吏治其實是上承元制,和宋制也相似,和唐制就不大相同了。其實,撫育一方要官員,但辦事也非得有吏員不可,現在一面歧視吏員,辦事又都靠他們,吏風一壞,就算官風再好,又能如何?京師六部,吏員挾制上官的事,比比皆是,不改,是絕然不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