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迷茫

就在王驥祖孫淒然對語之時,京城城西的一座小小庭院之內,也是迎來了一隊來頭極大的客人。

打頭的是大明當今的第一重臣張佳木。他沒有穿官袍,只是一身寧綢長衫,在這樣盛夏的天氣底下穿著正舒服,自然,也就不必系帶,頭上只是一根束頭的束帶,中間飾一塊碧綠如水的綠玉,略增一點兒華貴之氣。

腳上薄底快靴,手中一柄折扇,不象書生,也不是官員,倒象是殷實小康之家的公子哥兒,不愁家計,也沒有讀書上進,就這麽稀裏糊塗但又舒舒服服的過日子。

他這般打扮,在屬下們的面前也是頭一回,這一次出來也沒有叫直衛們大張旗鼓的戒備,當然,人並沒有少,只是分成好幾部分,全部換了便裝,除了幾人騎馬跟隨,別的人一律跑步在四周戒備安全就是。

所以,動靜極小,都中幾乎沒有人發覺到有什麽不對,等到了這座小小宅門之前時,四周的鄰居根本也沒有發覺有什麽不同。只有在行進之時,有幾隊巡防衙門出來巡邏的小隊想上來盤問,不過李成桂上前一亮腰牌,巡防衙門的人也就知機而退了。

錦衣衛的牌和大明文武勛親的腰牌不同,一律都是刻一個“衛”字,然後底下十數字是職位和相貌特征,以防人假冒。

當然,實際上假冒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腰牌制作的流程極為機密,工藝也很復雜,連衛中自己人也不知道這種精致漂亮的腰牌是怎麽做出來的,更加不必提外人了。每一面腰牌都有級別,根據金銀銅鐵來分,一看就知道是衛中什麽樣級別的官員,一旦遺失,就立刻報備,非得把牌查出下落來不可。到現在為止,也沒聽說有什麽人敢拿錦衣衛的腰牌出來狐假虎威,所以李成桂一亮牌,同樣有不少人出身是錦衣衛或是現在還在編制,只是調到巡防衙門效力的校尉一看就知道李成桂的身份,自然,也就知機而退了。

眼前這所宅子很小,雖然是塗成紅色的門首,不過極為窄小,而且也明顯破舊了,大門對面的照壁似乎被取消了,下馬石和系馬樁也不見蹤影,至於大門裏頭的影壁,垂花門,也都很不講究,似乎就是草草建成,根本不指望被客人詳加盤點,觀看。

一般的大宅院都是幾十個跨院套著中軸線,最後加上花園組成,眼前這座宅院雖然明顯是品官之家,但卻是一點兒富貴氣象也沒有,除了慣有的中軸線外,就是東西兩個跨院,粗眼看去,最多也就三四十間屋子,這種宅院,在百姓和普通士紳那裏算好了,不過比起主人的身份來,卻是差的太遠了。

好在,這裏的主人也沒有刻意做出窮酸氣來,從大門進來,一路上也有幾個仆人,躬身迎候著,主人的子侄穿著打扮也很正常,有功名的戴著方巾,穿著長衫,沒有功名的,就是綢衫六合帽,倒也是中規中矩。

到了主人所居的正堂,是五間抱廈,廊下也有兩邊對列的大缸,庭院中種得有花草樹木,修剪的還算齊整,廊檐下,還有幾個中年仆婦和幾個小丫頭肅立伺候,見張佳木一行進來,有幾個膽大的就拿眼來偷看,看到被發覺了,也就趕緊低下頭來。

“來客啦,來客啦。”

走到房門前,突如其來的一陣聲響倒是把張佳木嚇了一跳,擡頭看,卻是一支紅嘴綠毛的鸚哥正在鳥籠裏亂跳。

“這扁毛畜生,倒也知道我是客”笑罵一句,自然而然的跨過兩個小丫頭掀起來的門簾,大步而入。

房間裏溫度略高些,以當時的建築來說,堂奧高深,只要通風做的好,再能遮住烈日,一般也就不會太熱。正堂無足可觀,右邊的碧紗櫥才是主人居所之所在,當時貴人,在家中這般裝修是為了舒適和防蚊蟲,這也算這個宅院裏最奢華的裝飾了。

“太保親至,老夫如何敢當?”

一進門,便可以看到白發蒼蒼的耿九疇在兩個大丫頭的攙扶下,從床上顫巍巍的下來。

“九老,您老幹嗎還下來”見他如此,張佳木自然是好一通埋怨。他是向來把這個老頭當長輩來看的。

一則,是資歷夠了。耿九疇為都察院總憲時,張佳木連小旗官還不是,差的太遠了。而一入仕途,耿九疇對他也算是照顧了。

二來,此老算是於謙留在朝中的唯一知交好友,而張佳木敬服於謙,對耿九疇自然也是很尊敬,彼此在政治理念上也很相近,所以自然而然的,也是交誼越來越深厚起來。

現在瞧著老頭子白發蒼蒼,刀削斧刻般的皺紋越發深刻,而面色暗黃的同時還浮現出病態的潮紅,再看手,還在不停的顫抖著。

果然也是應了報信人的話:九老命不久矣。

“我已經奏請開缺了。”客人坐下之後,耿九疇又回到床上躺下,很是艱難的喘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