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堤壩

黑色的鐵甲洪流終於撞上了紅色旗幟下的方陣。

刀槍砍殺在鎧甲上的鏘鏘聲,斧子掄過空中的嗡嗡沉悶聲響,弓手和弩手偷襲開弓時的噼啪咋響,人的喘息聲,馬的嘶鳴聲,軍令聲,鼓聲,馬蹄聲……

無數的聲響之下是黑白紅灰等色調匯集成的殘酷戰場。

所有人都在拼命,廝殺,向著自己的敵人拼命刺出自己手中的武器,一旦得手,就是一聲歡呼和大吼,而失敗了,就會面色鐵青的尋找下一個目標。

沒有遲疑和憐憫,所有人都在一瞬間變成了人形野獸,一邊是長期嚴格到變態的訓練,而且針對的就是蒙古騎兵;

一邊是身經百戰的草原勇士,就算是在他們的同族裏他們也是百中挑一的佼佼者。勇士的榮譽使他們驕傲自大,對漢人的偏見使他們增強了戰鬥力,畏懼和害怕的感覺只有一點點,那來自於身邊同伴的慘呼聲,沽沽冒出來的熱血散發出來的血腥味道,白雪上那耀眼刺目的紅。

“殺啊,隨我殺啊”

曹鐸不愧是軍中最驍勇的武將,這一場亂事中,後人最遺憾的就是他和張佳木沒有實戰,沒有真刀真槍的拼殺一場。

這麽一來,天順年間誰是第一勇將,就成為無聊小說家和街頭坊市之間再也爭不清楚的無聊話題了……

此時的曹鐸不愧他響亮的名頭,他的力氣似乎無窮無盡,他穿著並不特別沉重,但防禦效果極佳的冷鍛鐵甲,只有最高貴的貴戚將軍,才有資格穿這麽一身冷鍛瘊子甲,從護面到護膝,所有的環節都是人工造甲的巔峰典範,每一道工序都是盡善盡美,毫無瑕疵可言。

他跨下的戰馬是正經的河套馬,高大神峻,就算是河套馬裏也不常見的六百斤以上的神駒。好馬好甲配上一身好武藝,曹鐸如同一個殺神,在幼軍的方陣四周來回出擊,就算是防禦再嚴密的地方,他也總能閃電般的出手,一矛過去,就必定帶走一條人命。

不知道有多少年輕的幼軍將士,同樣忠勇和善戰,但是在曹鐸面前,就這麽被無情的殺死了。

這麽程度激烈的戰士就在西便外外的一處坊市的空地上進行著,人數不到兩千,戰馬不過四百,但激烈的程度已經遠超出平常人的想象了。

鮮血沒過一會兒就流了一地,到處是斷臂殘肢,除非是已經死了的,就算是兩邊的傷者也常常是會扭打在一起,一起滾出戰場,直到一方死去,或是雙方一起死去。

有人的肚皮被剖開了,腸子流的一地都是,他徒勞的在地上撿著自己的腸子往肚中塞,一邊蹣跚而行,一邊做著這種無用的功夫。

這樣的行止看的人頭皮發麻,大約是不想他這麽痛苦,一個矮小健壯的韃官在馬上揮舞著一人多長的苗刀,一刀過去,砍下了這人的腦袋,頭顱在天空盤旋飛翔了一小會兒,才落在地上,光溜溜的脖腔才噴湧出鮮血來。

一個韃官被斬斷了雙足,大約是在戰馬上同時受到了左右兩邊的攻擊,淩厲的刀鋒把他的雙足從膝部以下分開,此時他趴在雪地上,沒有慘嚎,只是扭曲著爬動著,一邊爬,雙手還握著從雪地上撿起來的雙足,遠遠看去,似乎那已經變的冰冷的雙足還在扭動一般……

城門附近,原本有不少烏鴉群落,此時被這一場戰鬥驚動,嘎嘎叫喊著在天空飛翔著,或許聞到了強烈的血腥味道,又或看到了目標,竟是有不少烏鴉落了下來,開始啄食著地上刀槍砍削下來的碎肉。

“王師討賊之威……”一個青年文官穿著圓領官袍,頭頂烏紗,蒼白的臉上滿是不得勁,等他看到那個捂著腸子的人被砍了腦袋,鮮血狂湧之時,而腹間的腸子又流下地來時,終於忍不住吐了出來。

“討賊之威……”另一個文官要好一些,雖然也想嘔吐,不過好歹是把不知什麽內容的嘔吐物又咽了回去,他也是慘白著面孔,顫抖著聲音說道:“真是威武,威武啊”

“是啊,當真威武”

一群人並沒有站在高處,因為這裏是普通的坊區,那些貴族和高級文武大員不會住在這種地方和普通的百姓雜居。

這一群文官,高不過六品,低只是從七,大約是最近幾科的進士,留在京裏的時間不長,才散館轉正,或是授以部曹之職,積攢了一些銀子,在這種近城門的地段不大好的坊區購買宅院,接來家眷一起居住,這樣,他們才能從寺廟或是會館裏脫身,擺脫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日子。

要知道,他們只是低品文官,要是只靠俸祿吃飯的話連自己也養不活,只能靠分點常例的冰敬炭敬什麽的增潤一下,然後就是靠借債度日了。

因為窮,買的宅子也不大,這會兒兩邊打的如此慘烈,他們倒也是膽大,借著一點雜物就攀在院墻上觀戰,幾輪下來,原本是五六個人一起看,到最後,就只剩下兩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