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後浪前浪

徐府秘會,靖遠伯府也並沒有閑著。

王驥一臉的疲憊。家裏下人不停的打著熱毛巾,讓老伯爺擦臉提神,這會兒他已經見了十幾撥客人,與石亨等人的會議最為耗神,消耗了這個八旬老翁不小的精力。

他心裏頗有點牢騷。他現在雖然是加的推誠宣力武臣的名號,說是武臣,但進士出身的底子豈是容易抹殺的?心裏深處,當然還當自己的文官。

張佳木雖然是武臣,但身上謙淡守禮,而且牧理地方民政很有一手,他這個錦衣衛百戶,說起來是武官,但在地方的事上操心很多,不但不騷擾,反而有不少利民之舉。王驥欣賞他,原因很多,張佳木根骨裏挺象文官,也是重要的一條。

但石亨等人就不同了。

就算武官不喜歡文臣身上的頭巾氣,文官也同樣不喜歡武臣身上的那種危險的味道。跋扈,驕縱,為所欲為。很難節制。握筆的手就算劃錯了方向,危害也不如一只握刀的手,這一點來說,普天之下的大明文人,都是相同的想法。

對武臣的遏制在仁宣年間就開始了,巡撫之設,就是一個良好的開端。用巡撫來代替各級都督府和都指揮,把錢糧大事,由都督府和衛所緊抓的錢糧大權已經轉移到了文官巡撫手中,在仁宣到正統、景泰年間,這是一個很大的勝利。

但是現在,不得不和武官們合作,王老頭子一想起張家兄弟的紈絝樣子,再想想石亨的驕橫,心裏頭就很不是滋味。

“佳木這後生今天來尋我,到底是什麽事?”

送走了一撥又一撥的客人,王驥閉目沉思,想了半天也是不得要領。當然不會是都察院的那點小事,剛剛府中有人來稟報過了,都察院的事張佳木幾乎不費什麽事就解決了,他要是這一點能力也沒有,王驥也就不會看中他了。

既然不是為都察院的事,想必是有別的事。但瞬息之間,王驥沒有見他,現在就是後悔,也是晚了。

想一想,不覺遷怒到自己孫子頭上。老頭子眼開眼來,冷著臉對王祥道:“看看你教的好兒子,佳木在坊裏多少事,叫他拉到西山去了!”

當時的西山可不是後世那樣,開著車沒一會功夫就到了,從京城出去到西山玩兒,沒有兩三天的功夫是絕對回不來的。

想想定下來舉事的日子是十六日,王老頭子決定到時候自己不能上陣,兒子王祥也非得披甲上陣不可,如此大事,如此大功,豈能置身事外?

王祥不敢辯解,他也極是惱怒。但心裏也是奇怪,他道:“增兒不曉得好歹也就罷了,佳木難道不知道,事變在即?”

“老夫是為佳木可惜啊。”王驥又閉上眼,搖頭道:“功虧一簣!”

老頭子的意思很簡單,事情做了九成,最後一成讓別人給代勞了,之前的功夫可就算是白下了。

事前立功再多,總沒有復辟舉事夜裏當著上皇的面護衛讓太上皇更覺親近。更願意信任重用。

按王驥原本的想法,雖然張佳木不夠資格參加核心會議,但舉事那晚,他在正南坊的力量也不小,到時候奉命參與,也是一場大功。事成之後,論功行賞,賞一個將軍勛位是跑不掉的,實職到千戶也絕對是很有把握。

但此子居然被自己的嫡孫勾到西山打獵去了,真是時也命也,一切都說不得了。

他嘆了口氣,嘴角的白胡子也上上下下的一陣抖動。

王祥剛要退出,老頭子突然想起件事來,他道:“曹吉祥今天並未過來?”

“是的。”王祥恭恭敬敬的答道:“曹太監沒來。”

“咦,這到奇了!”王驥直起腰身來,撫著胡子低聲嘀咕道:“此人對復辟之事向來也很熱衷,怎麽今天獨獨不見他的蹤影?”

“聽說。”王祥想了一想,答說道:“最近曹太監和劉太監起了一點爭執,兩邊這幾天鬧的厲害,沒空。”

“戚,這叫什麽事!”

曹吉祥在京營中做監軍,太監劉永誠亦是監軍,兩個太監是在京營中最有勢力。曹吉祥為人囂張跋扈一些,性子也很陰柔狡詐。而劉永誠則粗魯直率些,當然,只好死太監才是好太監,都不是什麽好鳥就是了。

王驥很是不滿。什麽時候了,鬧這種事。不過,太監的事無法可想,好在有石亨等人的力量,已經足夠了。

“不出亂子就行了。”輕聲嘀咕了一句,然後他閉上眼睛,揮一揮手叫王祥出去,這一天,老頭子實在是太累了。

……

“去西山了?”

與此同時,一座深宅大院之內,同樣是須眉皆白,一臉皺紋的老人亦枯坐於一個蒲團正中,口中默念一句之後,揮了揮手,叫跪在地上的下人退下。

比起一臉福相的王驥,滿臉正氣的王直,機警狡詐的徐有貞,鐵石心腸的於謙,長者之風的耿九疇,眼前這位老者也是穿著文官一品的朝服,卻是一派雍容,給人一種平淡謙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