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定鼎(六)

張偉一番話說將下來,乾清殿內立時氣溫升高。一眾老夥計和伴當們自然不會將心中所思完全浮現在臉上,不過皇帝如此仗義念舊,分封給諸人這麽大的土地,這可無論如何都讓眾人感動不已。

當下各人也不打話,由何斌領頭,眾人一起跪定,向張偉道:“臣等叩謝陛下深恩!”

張偉高興的臉上放光,右手在唇下新留的兩撇小胡了上摸了一把,爾後將胳膊虛擡,向眾人道:“不必如此,咱們都是從布衣一起打滾出來的,我有今日諸位都是首功之人,又何必如此生份。”

他大踏幾步,至得何斌身前,向他道:“廷斌兄初見我時,我正立身於海水之中,四顧無人,幸得鄭老大和廷斌兄打救。後來又與我一同奔赴台灣,在一塊荒地上做出好大一番事業。廷斌兄為太師,為翼公,都是當之無愧!”

何斌原本就是家資萬貫,前些年為政府墊付的銀錢已多半交還,而台灣多半的工石礦山都有他的股份,日進鬥金已不足形容其富。他又有船隊奔行海上,是以世間無論是何珍奇之物,只要他何太師想要,自然沒有得不到的。他的官位又是太師、閣部大臣,位極人臣之首,無法再有寸進。到得此時,一頂公爵的帽子又落在他頭上,看陳永華的封地如此,料想自已的更勝過他。財富什麽的,到也罷了,只是以他一個閩省走私商人,成為一個新朝公爵,將來包茅封圭,建宗立廟,追祀祖先,如此榮耀之事,卻又是比發財難得的緊了。

想到家鄉的鄉鄰父老必定交口稱頌,而老父雖亡,老母卻在,到時候必定喜不自勝。他心中歡喜,卻收斂起嘴角的一抹笑容,向張偉道:“陛下,說臣功高,賜爵封地,臣不敢辭。不過,自西漢七國之亂,晉有八王之亂後,封建之事再未行之。明太祖雖然封藩諸王以為屏衛,卻亦不能裂土而授。臣雖然一定忠於漢朝,卻不敢保後世子孫不貪圖富貴行不軌之事,且封授海外,兼並之事中央或難制止,若是到時候獨立於漢朝之外,爭鬥不止,豈不是負了陛下的深恩厚德?”

他退後一步,跪將下去,鄭重道:“臣請陛下收回成命,只封爵而不授土。”

“臣等亦請陛下封爵而不授土。”

無論真心或是假意,各人均立時隨同何斌跪下,一起向張偉同聲道:“若為子孫後代計,中央集權之制最為妥當。”

張偉先令各人站起,繼而向呂唯風問道:“唯風,你在呂宋時,最難為之事為何?”

呂唯風不知他意,因掂綴半響,方答道:“為難之事甚多,難則最難者,在於土人刁頑,平素目無法紀,嘯聚為盜。大軍一至,則星散而逃。現下呂宋漢人不過二十余萬,且多半居住在沖要城池中,土人人數約摸兩百余萬,雖然定居耕作的已服王化,學漢語,寫漢軍,衣冠發飾漸從漢人,然則居於草野水澤的土蠻野人最是難治。官府諸多繁雜事物,甚難將全力用於剿平匪亂。此事,為呂宋治平最難矣。”

“唯風,你受封候爵,你之候國便在西班牙人所謂棉蘭島之上,其島為呂宋離島,土人勢力甚強,漢軍駐軍不過數百,止有一州,三縣,漢人不過數千。你的候國方圓數百裏,可比六合一縣,只憑著當地官府,彈壓的住,保有的住的?我為你選的,乃是有著各種珍奇異產,山林魚產豐富的上佳好地。就這麽放給土人糟蹋?”

呂唯風原是世家子弟,然則家境早已破落,這些年來投效張偉,一直奔波勞碌,俸祿雖高,卻仍不足恢復其祖上家業榮光。此時聽得有可堪比擬內地一縣的如斯上好美地,只需用心加以經營,別說恢復原產,只怕原有的明朝藩王,亦是不如。

他心中激動,卻並不敢表露半分,只又向張偉道:“雖然封藩可以鎮壓地方,亦可使臣等尊榮富貴。然則葉伯巨前言猶然在耳,臣等不敢因私廢公。請陛下多置官府,多設流官,數十年後,呂宋自安。”

張偉橫他一眼,又向殿內諸人掃視一周,冷笑道:“漢高祖當年封爵時,諸臣私下議論紛紛,唯恐天子不公,對不住自已的功勞。不成想我新漢的諸公都是如此高風亮節,推讓不受,這真是讓朕喜歡死了!”

他口說喜歡,其實臉色已冷將下來。殿內的諸臣都隨他已久,除了何斌等寥寥諸人之外,各人都是被他看的膽戰心驚,唯恐皇帝這股怒火落在自已身上。

何斌見他生氣,忙上前圓場道:“吳、呂諸公都是為了陛下身後千百年計,陛下不可縱性使氣,涼了眾人的心才好。”

“不然!這世間利字當前,生死大事尚且不顧,哪裏就能忠忱至此?我自起事日起,就曾有言在先,我張偉用人,一定要使人富貴尊榮,是以這麽些年,從未虧待過諸臣工。今日如此,他們或許有些為後世計的想法,但多半,還是憂讒畏譏,害怕眾臣議論,將來吏筆如勾也罷了,到是眼前亂蜂蟄頭,很是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