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相峙(五)(第2/3頁)

此刻就在這天津衛城二十裏外的荒野之中,數十人就在雪地上的軍帳之內議事,兩邊已然僵持已久,此次不過是例行的吵嘴。各武將自恃身強體壯,又很討厭各文官如同烏鴉一般多嘴多事,是以這軍帳內沒有任何取暖的事物,連堆篝火都沒有升起。眾武將或坐或立,或東顧西看,或是凝神細思,看似聽著劉宗周等人痛陳厲害,實則神遊天外,不知何處去也。

吳三桂等人看著唾沫橫飛的劉宗周,眼見他說個不停,神色激動,看似又要痛哭流涕,心中郁悶之極,各人均想:“怎麽沒事惹上這個老東西,當真是煩也要把人煩死了。”

他與唐通對視一眼,兩人都是嘴角微微一抿,知道對方的心思。當此亂世之時,只要手中握有軍隊,任憑別人舌燦蓮花,又能拿他們如何?

薊鎮總兵王永吉與遼東巡撫黎玉田算起來都是這兩人的上官,只是這兩人一路由山海關和薊鎮奔逃至此,手裏除了幾百親兵外再無軍隊可以掌握。此時朝廷已經被人滅亡,再也沒有國法綱紀和餉銀來約束軍隊,唐通等人越發坐大,根本不將這兩人看在眼裏。此時氣氛尷尬,這兩人聽得一眾朝官指手劃腳,卻也不免煩惱,那王永吉因尋得劉宗周一個話縫,向他笑道:“啟東兄,咱們都是朝廷大員,豈敢不是復國為念?只是現下吾皇大行,天下無主,正是紛亂時間,咱們先保有軍隊,至天津保有一方,與袁督師等人犄角相存,未嘗不是好事。若是一意往山西一路而去,滿虜隨時可能南下,陜西河南等處的漢軍亦可能隨時北上,太過危險。學生亦是以為吳唐二總兵之議有理,還是先去天津的好。”

左中允李明睿與翰林院修撰陳名夏一齊道:“天津地狹近海,很有可能被漢軍由海上突襲,再有臨近山東,陸路亦是危險。列位總兵只顧著遠離滿韃八旗,卻不提防南來之敵麽?”

劉宗周又以沉痛語調的說道:“列位將軍都曾身後先皇大恩,現下雖然吾皇大行,然則太子和永定二王不知所蹤,便是不幸罹難,山西還有秦晉等親藩在,國家尚未到亡國分際,何必一意奔逃,甚或有投敵之念?如此,怎對的起大明三百年養士之深恩厚德?”

他雖然不敢將太子之事說出,卻在言語間鼓勵宣揚,將尚存的各親藩都報將出來,言下之意,便是尋不到太子所蹤,亦可別立新皇,再來中興大明。

只是他這番話近似癡人說夢,雖然他的門生弟子也是支持往山西方向,其實只不過看不清眼下局勢,與那些一意往南投奔漢朝的大臣們不同,只是想往山西等地暫避,不想背上一個降臣的名聲,待天下事大局已定,再出來做官不遲。

吳三桂這些天來聽的當真是膩味之極,卻因為這些文臣多半是朝中要員,很有名望,將來無論投向哪邊,位置都未必在自已這個武夫之下,所以並不敢輕易得罪。此時聽得劉宗周又將這一套廢話搬將出來,立時覺得兩耳嗡嗡做響,當真是無可忍奈。正焦躁間,卻有小校前來報信,附耳將後營有吳府家兵求見一事說了。他立時站起身來,也不顧劉宗周正在宣講大義,抱拳團團一揖,笑道:“末將有要事在身,立時要去處置,竟要先失陪了,尚乞諸位老先生莫怪。”

說罷,立刻轉身出得軍帳大門,眼見各官都顫抖著身子起來相送,他心裏冷笑,心道:“就在幾年之前,我父親身為鎮守總兵,統率幾萬兒郎備邊,見著一個尋常京官都需報名參見,打仗時在文人總督和巡撫帳前,哪有他的坐處!現下我讓你們凍上一凍,也吃些苦頭,這才知道武人生涯的苦處。”

他邊想邊行,出得帳外,此時正是二十一二年紀,身手矯健,翻身一躍便即上馬,往自已軍中奔去。

那些吳府家丁正等的焦躁,遠遠見得少主騎馬奔馳而來,並沒有穿對襟鐵甲,只是身著棉襖胖裙,頭戴氈帽,腰佩一把寶劍,在雪地裏颯颯而來。

那吳府總管連忙奔上前去,將吳三桂的馬頭接住,穩住馬身,伺候著少主下馬,見呈三桂冷著臉並不做聲,他忙問道:“公子爺,怎麽好象在哪一處受了氣模樣?”

又笑道:“老奴才眼拙,公子這一身尋常軍漢打扮,又是雪地晃眼,竟一直到了眼前才看的出來。”

吳三桂橫他一眼,答道:“不做這一身打扮,還敢鮮衣亮甲,接戰時等著先挨刀麽。受氣,他奶奶的這幾天天天受氣呢,這也不必多說。我且問你,父親差你過來,想必有書信印信為憑,拿出來我看。”

那管家慌忙將蓋有吳襄隨身小印的書信拿將出來,遞給吳三桂觀看。吳三桂隨手接過,展開一看,因見確實是其父私下通信時所用的印信,卻也不看書信正文,隨手交給身邊親將,命道:“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