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滅明(四)

等攀上城頭之後,那些漢軍摸黑清除了趴在城角準備上城哨探明軍,潛伏不動。待一會兒炮火之聲又起,急忙趁亂往城內跑去,不一會兒功夫,便已淹沒在城內四處遊蕩的明軍之中了。

漢軍的火炮一直打到天亮時辰,明軍將校勉強合眼休息一會,待漢軍炮火停止,便各自帶人上城查看。卻只見四處是斷壁殘垣,血肉模糊,當真是慘烈之極。各將都是打老了仗的,若不是前一陣子領教過漢軍炮火威力,只怕此時都已嚇的呆了。饒了如此,看著幾個城樓全數被轟塌,碟台也多半被催毀無存,原本駐在城頭的士卒十有八九死在城頭之上。

等洪承疇與孫傳庭持尚方劍,王命旗牌、印信等物上城,督促諸將一定要實心防守,奮力死戰。對面的漢軍卻是全無動靜,全體明軍不及吃飯,一直呆站到下午時分,對面仍然是連人影也欠奉一個。明軍上下又累又氣,開始有士卒低聲漫罵,軍心已是不穩。各總兵大將心中著急,此時卻是不敢責罰兵士,若是一個不好,只怕立刻就是兵變之局。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眼見一天又混將過去。各將不免如釋重負,這樣的情形居然並沒有敵人來攻,城池又保了一天平安,當真是邀天之幸,祖墳上冒了青煙了。

陜西漢中鎮總兵虎大威亦是疲乏之極,他身為總兵,最近又與督撫有些不對,暗中很生了一些閑氣,是以當差分外提了小心,唯恐被人拿住小辮子發作,城池未破先丟了腦袋,卻是很不上算。好不容易捱過一關,虎總兵心中大樂,此裏城中雖然缺糧,卻是少不了他的一份。他心中謀算:“娘的,過一天是一天。一會子回到家裏,總得叫幾個親兵來唱幾句二黃,老子邊喝燒酒,再教人整治個火鍋,豈不樂哉?”

此裏城內肉食早絕,虎大威前天命人殺了幾匹精力不足的戰馬,除了每個親兵和近身仆役能分到一點肉渣骨頭之外,大半都被他命人嚴格看守。他每天回府之後,第一件事便是便人稱一下馬肉,若是少了一星半點,當值看守的人就得拿命來償。他住在城內一個富商的家中,就在人家的大堂之內折了梨木椅子做為生火之物,用墻上掛的字畫等物擦嘴,一邊大塊朵頤,一邊猛灌烈酒,一邊聽著幾個眉清目秀的親兵咿咿呀呀的清唱,到也是痛快非常。

正吃喝的興起,卻聽得有小兵稟報道:“大帥,外頭有河南副將陳永福求見!”

他高興一拍腿,叫道:“他娘的,忘了請他!快,請他進來。”

這陳永福自上次觸犯軍令之後,當差辦事很是謹慎,被派到河南窮追李侔不及,又是無功而返。若不是漢軍攻勢猛烈,明軍不及內耗,只怕早被看他不順眼的猛如虎等人讒言治死。洪承疇也知道他與猛如虎並不和睦,因為他手下還有兩三千士兵,幾百匹戰馬,害怕他氣急火拼,便命他歸虎大威統管。這兩人曾在陜西爭戰時做為同僚,此時相處的也算融洽,是以雖然此時來撞席,虎大威卻也並不著惱,忙一叠聲命人喚他進來。

陳永福卻不似他這般興高采烈,虎大威見他一臉青白之色,神色很是不愉,忙問道:“你這又是怎麽了?又有什麽軍國大計督師大人不納麽?你管他這麽許多!只要咱們統兵的人手裏有兵,怕個鳥。你好生陪我吃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是與非!”

他目不識丁,拽文之後很是得意,嘎嘎粗笑兩聲,又悶頭吃肉喝酒。見陳永福仍是一副死了親娘的模樣,不禁氣道:“不吃酒來做甚?還不如去睡個大頭覺。一會子城外那些死人打起炮來,別他娘的想睡安穩了。”

正要舉杯再飲,卻被陳永福拉住手腕,他一陣惱火,正要開口斥罵,卻聽得陳永福低聲道:“大帥,別再喝了,咱們的禍事到了!”

虎大威雖是粗俗,卻並非是愚笨之人,若不然也坐不到統兵大將的位子。此時被陳永福的話說的一驚,忙停了手上動作,臉上卻是不露聲色,只沉聲令道:“所有人都出去,我要和陳將軍說話!”

他的親兵頭領知道其意,忙帶著一眾親兵把守好府院大門,手按腰刀四處巡看,防著閑人接近。

虎大威見關防嚴密,忙低聲問陳永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陳永福臉色惶急,雖知房內無人,仍不免四顧打量一番,方低聲道:“城內謠言四起,不知道是什麽人和咱們有仇。四處散步消息,說是上次孫督帥斬了你的親兵,你心懷不軌。會同了我們幾個大將,要趁著漢軍火炮攻城時,先造反殺了孫督帥,然後裹挾了洪制軍,開城投降!”

他聲音低沉,話風夾雜幾滴唾沫噴在虎大威臉上,當真是如同幽幽鬼風,令人毛骨悚然。虎大威勉強一笑,向他道:“全是扯騷!娘的,老子忠心耿耿,給朝廷效了十幾年的力,身家性命都搭在戰場上了,要是想投,早他娘的降了。制軍和督帥必不相信,你放穩了心睡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