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激戰(五)

兩人說到此時,都明白對方有拉攏投靠之意。當年在台灣時,吳遂仲因受到張偉信重,一股腦兒的將台灣政府權力收去,何斌雖不在意,這些年下來卻也無甚交情。這兩年吳遂仲為內閣首輔,勢高權重,雖然也很能力事,卻因兩人手下因當年爭權一事鬧了生份,在政務上很有些磨擦,何斌雖不攬權,卻也要防著人對付於他。是以多些臂助,自然是好事一樁。呂唯風孤身在外,雖然位高權重,卻也是朝中無人難為官,何斌親來接他,雖然有結納之意,這個機會卻也不能放過。兩人既然一拍即合,卻也不必明說。因相視一笑,不再閑聊,開始商談公務。

“唯風,你一路辛苦,這些東西生受你了。”

何斌端坐於馬車之內,手拿呂唯風上獻的貢物和帶來的貨物清單,向呂唯風笑道:“到底你知道陛下的心思,並不如一般的外任官員那樣,送一些華而不實之物。白白讓陛下斥責申飭,又損財,又丟臉子,何苦來著。”

此時說的是公務,呂唯風卻不如適才那麽隨意,聽得何斌誇贊。便在車上將身子略微一躬,笑道:“下官原本也要孝敬一些土物特產,後來一想,陛下已然建基稱帝,這統天下什麽東西不是陛下的?只要陛下想要,難道還要我們這些臣子特意去尋來麽?歷來塘報,凡是上獻華美貴重物品,報奏祥瑞的,無不遭到痛斥。這正是陛下盛德,不以物品為貴,而以民生社稷為重。做臣子的既然知道聖上的心思,自然要歡呼襄助,方能不有愧於陛下信重提拔的大恩。”

“唔,你說的很好。到不是說些大道理,比他們實在。到底是咱們台灣的老班子,不尚虛文,只求實際!”

“是。所以這次隨行而來有三十多條大船,每船有幾百噸的銅鐵,然後每月都有銅錢送來。銅四鉛六,雖然稍微模糊,卻很便於流通,並不怕人拿去鑄了銅器販賣生利。”

何斌到底是歡喜難耐,不禁喜上眉梢,向他看了一眼,誇道:“內地也有銅礦,然而多半是包給利人,雖然有鑄銅鐵的份子,他們不鑄不成。卻一個個只想賺大錢生發,哪裏顧的上國家大計。銀賤銅貴,國家財政大弊。虧得你把這事放在心上,一得到訓令,便立刻派了幾十萬人在官礦裏晝夜不停的采銅,戶部銅政司早就有人回來報我,言語間對呂宋各州府下統理的官礦很是誇贊。我聽了很是高興,已經有保本上去,原想著陛下對你必定有所恩賞。卻不料是讓你回京述職,想來要麽是有大用,要麽就是要當面看看你這個有功之臣,再對你加以賞賜!”

呂唯風也是得意的很,不過卻不敢在何斌面前張狂,只是抿嘴一笑,向他道:“多年不見聖上,做臣子的也是怪想念的。此次陛下給我這個機會回來述職,下官當真是感念之極,接旨那天,伏地哭泣,半天不能起來。”

“陛下此次讓你回來,也是讓你有綿衣還鄉的機會。你的仇家多半被抄了家,還有幾個在當日伐江南時死難。剩下的多半又發配到呂宋,由你處置。其余的鄉鄰友人卻是無礙,也該讓你這個當年的落魄之人回去顯耀一番才是麽。千裏為官,辛苦奔忙,不就是為了這一天?上可以慰祖宗之靈,下可以保妻兒富貴。唯風,你有今日當真是大不易!”

呂唯風在呂宋其實辦事甚苦,開始之時除了有一支強軍和幾十人的心腹手下隨他同去,後來又尋了一些宗族子弟以為助手,其余都如是荊棘從中,當真是篳路藍縷,開切從頭做起。種種堅辛困苦不足以為外人道。有一次坐困呂宋南端的小島之上,被當地土王領著幾千番兵圍困,雖然手下拼死抵抗,卻是人數眾寡懸殊,若不是當地駐守漢軍接到信息,飛騎來援,只怕這會子屍骨已寒,不知魂歸何處了。

聽了何斌這番入情入理的勉慰之辭,料來其中也有張偉的話頭在內,他感動之極,又夾雜著回到故鄉的激動之情,再也忍耐不住,一時間眼淚抑制不住,滾落下來。哽梗著向何斌道:“下官失禮,只是聽得適才的話,想起少年遭遇,竟致不能自已,還請太師恕罪。”

他當年原是貴戚子弟,被閹黨陷害,竟致抄家敗亡。他於雨夜連夜奔逃,到南方隱姓埋名,以賤業為生。後來張偉在台灣大收難民,這呂唯風覺得此事是個良機,便毅然只身赴台,憑著才幹識具和世家子弟在政治上的敏銳,得到信重進入軍機,一直又做到方面大員。張偉決意查抄發配全江南的閹黨及貪墨官員,將其家屬門徒全數發往呂宋,這幾年來數十萬人被起運放逐,其中便有呂唯風的大半仇家。張偉當日在決定此時時便曾向何斌笑道:“昔有李廣誅灞陵尉之事,呂唯風在呂宋很苦,未必不想著有朝一日回到內地來報仇,與其那樣有幹物議,到不如現在就成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