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試探(七)

崇禎點頭微笑,道:“雖然國事煩憂,到底也有些忠忱之士肯為朕分憂。”

皇帝發話,殿上諸臣自然是湊趣,當即便有些以溜須拍馬,歌功頌德見長的小臣上前,頌揚皇帝獨具慧眼,拔擢英才。楊侍郎心憂國事,能力超群,來日必能敉平叛賊,居功至偉雲雲。

“陛下,楊嗣昌實乃無恥大言欺君之徒,請陛下治罪!”

因見是右中允黃道周出列彈劾,崇禎不悅道:“何以見得?卿不要虛言欺朕!”

“陛下,楊嗣昌蒙陛下信重,委以兵部待郎,又督師宣、大,以備遼事。他不以遼事為重,自寧南候襲遼東之後,未見其有所舉措,已是大失人望。前月那皇太極稱帝,又以多爾袞領兵襲寧綿,楊嗣昌不曾派一兵援助,還放言女真不可輕敵,當以避戰為上。此等畏怯懼戰之徒,還敢說什麽四輔八正,只是紙上談兵,以虛言欺詐陛下,請陛下治罪!”

“胡說!你知道什麽,成日只知道攻訐朝廷重臣,妄言大政!若不是念你是言官,一定要重重治你的罪。退下去!”

黃道周若是此時退下,崇禎雖是不悅,卻也不會再治他的罪。偏此人是倔脾氣,皇帝雖然發怒訓斥,他卻不服,又叩首亢聲道:“陛下寧下罪已詔,也不願加罪於無能大臣麽?楊嗣昌實乃無能之人,雖已知兵著稱,卻從不敢與敵一戰。”

擡頭向皇帝看一眼,雖然崇禎滿面怒容,卻又道:“前番朝議,楊嗣昌曾言寧南候張偉的戰功算不得什麽,可是他自已卻不敢與敵交戰,這不是虛言狡詐之徒,又是什麽?”

他自然不知,楊嗣昌甘心在朝堂上得罪張偉,又得罪了一幫保舉張偉的大臣,實在是出於崇禎的授意,皇帝不欲張偉名聲太顯,雖未明言,楊嗣昌成日揣摸上意,又哪裏會不知道。當日在朝堂上對張偉大加貶低,若不是努兒哈赤的棺木便放置在皇極殿下,滿朝文武當真會以為張偉襲遼只是欺詐朝廷了。

“來人,將他拿下!命慎刑司廷仗一百,下詔獄!”

崇禎怒極,不顧黃道周身為言官,當即便令拿下仗責關押,其實的文官言官都是大急,那廷仗之刑甚重,常有文官受仗不住,當場身死者,以黃道周的體格,最多能受得了四五十仗,百仗下去,只怕也用不著再下獄,直接便可以令家屬運回安葬了。

當下大殿內由劉宗周帶頭,一齊跪下求皇帝寬恕,溫體仁身為內閣大學士,因知皇帝只是一時憤怒,此事到正好可以賣清流一個人情,便也上前求恕。崇禎此時對他還算寵信,因又改口道:“也罷。改仗二十,遣返回鄉!”

黃道周平素為人冷嚴方剛,以天文歷法,數算書畫見長,雖然官位只坐到右中允,平日卻是甚得人望,諸臣苦苦哀告,皇帝仍然要仗責,黃道周心中一時心灰意冷,向中間寶座行了一禮,便隨著行刑校尉往午門而去。

明朝行刑仗打官員,一向是在午門進行。嘉靖年間,一次便在午門打死了一百多官員,後來萬歷、天啟,都曾在此仗打文官的屁股。黃道周硬挺著受了二十仗,只然下身鮮血淋漓,嘴唇亦是咬破,到底也是逃了性命。由聽信而來的家人攙扶,回府養傷去了。待傷好之後,黃道周卻是接了何偕等人邀約,前往台灣講學。他以天文歷法見長,數學也學的極好,正是台灣需用的人才。他又因罷官在家,閑居無聊,便應了何楷所請,前往台北官府任教授。

待崇禎下完罪已詔,又親赴皇極殿服素哭陵,詔命孫承宗加緊南行,調集南方各省兵馬剿賊。亂紛紛鬧了月余,待崇禎二年年底將至,終於傳來消息,流賊在南京城外二十裏處繞了一圈,又出了南直隸,向四川方向去了。

“糊塗!當真是一群混蛋!”

張偉接到羅汝才的密報,得知高迎祥又帶著十三家義軍由湖北入川,頓時跺腳痛罵,他當日密囑羅汝才派人與李自成等人聯系,勸說義軍虛晃一槍,直往南方而來。整個江南是明朝財賦收入的重心根本,只要能隔斷南北,就等於攔腰將明朝截斷,崇禎雖擁有北方,然則到時候無餉無糧,又能拿義軍奈何?這樣三年之內,整個江南定然不是明朝的天下了。

誰知當時的義軍思鄉之情甚重,又沒有什麽遠大的政治理想。此時尚時造反之初,無人能想到十余年後自已竟然是推翻明朝這顆大樹的元鄖,此時只是顧著四處流竄,能多活一天便是有了賺頭。哪想什麽攻戰南京,據有江南之事。此時明軍主力往江南而來,各營義軍皆吵著要跑,高李等人又有什麽法子?當下計較已定,仍攻四川,此時十三家義軍匯齊,比之數月前攻川時又是另一番景象,各人信心十足,要打敗秦良玉,攻破四川,再由川圖陜,總之離老家越近,心裏越是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