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賄賂(下)

見何斌帶著人往內院而來,卻有一撫院中侍衛的旗牌軍校迎上前來,喝止何斌一行,又向領路的內院家人怒道:“不曉得規矩麽,巡撫大人傳見誰,便依例帶誰進去,怎地敢把這幾個不三不四的人也往內院領!”

那家人聽那旗牌官喝斥,到也不慌,向後一努嘴,笑道:“這位何先生說是帶了一些家鄉土產,他一個人搬不動,總不能就把東西扔在外邊?那要是老爺知道了發作下來,誰擔當的起呀。”

何斌見那軍校仍是不依不饒模樣,心中有數,向身後隨從使個眼色,自有人上前,在那軍校袖中捏上幾下,那小校收了銀子,臉色轉和,仍是在何斌諸人身上摸上幾摸,驗明了沒有兇器,方才揮手放行。

待到了內院正堂門前,那領路家人令何斌暫住,自進去稟報,何斌凝神細聽,約摸過了一柱香的功夫,方聽到裏面有人咳了兩聲,爾後聽到有人道:“甚好,傳他進來罷。”

待那家人出來傳喚,何斌便整衣而進,甫一進門,便見大堂正中正端坐一中年男子,面團團似富家翁,頭戴四方平定巾,身著玉絹長袍,見何斌打量自已,兩只眸子射出寒光,嘴角一抿,冷哼了一聲。

何斌突然想起還未見禮,而且自已這般打量這位朝廷要員,實屬大不敬的行為,只怪在海外久了,這些禮節之類早已疏怠。當下不敢怠慢,立時跪在地上,嗑頭請安,口中道:“草民何斌,給方伯大人請安。”

“你且起來。”

“是。”

何斌至此方向四周打量,見大堂四周分列著錫槊、鋼叉、滕棍各兩對,這原是京官出外所備儀仗,又見熊文燦左首坐著幾位儒生打扮人物,想來便是這位撫台大人的幕僚清客了。

因熊文燦沒有賜他座位,何斌只得原地起身,站在大堂正中,見熊文燦目視自已,便又向他一揖,恭聲道:“方伯大人,草民何斌有下情要上陳大人。”

“你還有什麽話說!適才遊擊將軍鄭芝龍來同我說,此番他去台,你們出言不遜,舉止傲慢,你們那個匪首張偉,居然連面也沒露。聽他說,你們想自立為藩守,不願受朝廷管轄,如此你還來做甚?欺朝廷無人耶?”

說罷手中茶碗一頓,喝道:“來人,拿去!著有司會審!”

何斌知成敗在此一舉,眼見堂下侍立的撫院中軍已向堂上過來,便要著手擒拿自已,將雙手一舉,大笑道:“草民請問撫台大人,若是咱們無心歸附,卻未何要派何某來此?難不成何某的腦袋沒事被大人砍著好玩麽?”

見熊文燦不為所動,又道:“何斌雖是賤命一條,在台灣卻也是做的主的人物。前任福撫朱大人,便是因剿滅鄭芝龍失敗丟了官職,不是何某威脅大人,何某死不足惜,只怕鬧將起來,對大人的前途不利。”

聽到此處,熊文燦本人尚無反應,眼見那些軍校便要將何斌拖出,熊文燦左手處便有一清客笑道:“大人,依晚生看來,還是讓這賊寇說說來意的好。”

熊文燦輕捊胡須,點頭道:“也罷。”

轉頭向何斌喝道:“速速講來!”

何斌將身體一掙,冷笑道:“大人,僅憑一面之辭就下定論,未免失之草率!想我們與那鄭芝龍,雖未動過刀槍,不過一向不睦,大人難道不曾聽說?”

“那也是你們的事,和撫局無關。”

“不然。同樣的話,在有心人說來,自然便是不同的結果。比如那台北災民成堆,整日鬧事,小的們成日是不堪其擾,又因台灣一向是化外之區,聚集的大多是悍勇不法之徒,再有台南荷蘭人為患,宣稱台灣是他們領土,讓我們這些在台北墾荒之人向他們繳納賦稅。故而為朝廷計,不方便在台設官立府,只需建衛鎮守,以防有賊人造反作亂便是了,如此苦衷,撫台如何能完全明白呢。”

“一派胡言。聽鄭芝龍說,你們那裏足有數十萬人,人丁興旺,所入豐富,哪有你所說的這般淒慘。”

“大人,那鄭芝龍唯恐我們與他爭奪海上貿易之利。故而一心想整死我們,他嘴裏哪能有實話!他那日本貿易的航線,一年獲利百萬有余,故而極是忌憚有人與他爭奪,我們在台北已快活不下去,他此番去台,與他商議海外貿易之事,他一口回絕,現下卻說咱們收入頗豐,試問大人,這天下誰不知道他鄭芝龍走私發家,富可敵國?咱們在台北土裏刨食的,能賺幾個錢?”

那熊文燦聽何斌如此說,與身邊諸幕僚對視一眼,心中都以何斌此番說辭為然,他們自然不知台北有諸般產業,張偉何斌又有往南美的貿易船只,只道台北之眾確實只是些流民墾荒。聽到此處,各人心內皆是對鄭芝龍之刻薄兇橫不以為然,又念及他如此富有,三番幾次的只是送了幾萬銀子給撫台,至於這些清客之類,所得便是更加的少了,若不是有用的他處,當真是可除之而後快了。